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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浮沉录 南唐 6916 2023-07-27 2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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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楔子

   天昭二十七年的冬天,雪,似乎比以往来临得早些。腊月刚到,整个燕南平原便漫天纷飞,下起了鹅毛大雪。整整三天都未放晴。地上的积雪没过了小腿,屋檐上的冰凌长得有些夸张。

   月放城位于燕南平原的东北角,隶属燕平郡。横穿整个中州的云江在这个位置有一道口袋形状的转弯,将整个月放城紧紧地装在口袋中,只留下北方的一个出口,正对阳关。它雄踞在漠北与中州的接壤处,形成一道万夫莫开的屏障。三十里阳关谷,埋过多少英魂忠骨怕是没人记得了,只是这三十里山谷中的土壤皆是红色,一到夜色降临,整个山谷便被浓雾笼罩,阴风呼啸。

   大雪降临的第四天清晨,雪终于停了下来。可是天空依旧被乌云笼罩着,灰蒙蒙的一片。天地间的银装素裹,给人一种不愿出门,只想呆在家中烧着炉子,喝着酒的慵懒倦意。

   北边城门的城墙头上,几个放哨的士兵抱着长枪,睡眼惺忪,打着长长地哈欠。城墙烽火台的旁边挂着一个青铜大钟,被白雪覆盖着,依稀露出些兽面铭文。那也是遇到紧急军情时用的,和烽火一样。

   城墙下面的不远处便是三十里阳关谷的南入口,此时起着浓浓的雾,稠白的如米浆一般,其间还闪烁着妖异的暗红。

   一阵风吹过,中年士兵忍不禁打了个哆嗦,他将环着的手臂又往袖子里拢了拢,骂咧道:“这他娘的什么鬼天气,老子自天昭元年就守在这月放城,整整二十七个年头,就没见着连下三天雪的,妈的,卵蛋都要冻掉了。”

   他旁边站着一个年轻的士兵,脸上还有未脱的稚气,只是那两道剑眉如峰似芒,衬这下巴处一道不长的伤疤,静静地立在那里,反倒给人一种沉稳的感觉。由于月放城地处偏远,气候严寒,大多数人都不愿来此戍边。是以每年征兵,但凡是家中略有积蓄或者关系的人,都会想尽办法避开此处。所以发配到月放城来戍边的,无疑都是家中无钱无势的穷苦人家。

   那年轻士兵伸手解下腰间的兽皮水囊,里面装的是从漠北换来的烈酒。他拔开木塞,猛的灌了一口。酒液如冰凉的刀子划过喉间,一阵麻木。片刻之后,那冰冷又化作一团烈火自腹间窜起,瞬间烧遍全身,驱走了大部分寒意。那是正宗的纯於部的三冻酒。相闻此酒酿成之后需得埋入漠北最北边克伦多尔草原的地底,经过三年冰雪的覆盖。三年之后的纯於部再游牧到那时方才起出,故称三冻酒。

   少年满足地吁了一口气,呵成白色的雾散在空气中。他将酒囊递给那个中年士兵,而眼神却凝聚在远处阳关的入口,那里的浓雾一阵翻腾,透着一丝不寻常的动荡,竟让少年的心中隐隐不安。

   中年士兵笑呵呵地伸出手接过酒囊,边灌酒边含糊道:“我说龙阳,你枪法,箭法,骑术样样不差,而且勇力过人,你家怎么就没想办法弄点钱让你去帝都演武大会上挣个功名,至少也是个百夫长,何至到月放城这种鸟地方来受罪呢。”

   他灌了几口酒后寒意大去,精神头仿佛又上来了,砸吧砸吧嘴又道:“你看今年的冬围,不是你那一箭,那该死的副都统早就被熊瞎子拍死了,哪还轮得到他耀武扬威。最他娘气人的是,他还怪你弄坏他一张熊皮,这他娘的是什么世道。”

   少年没有答话,他的眼神依旧盯在浓雾的深处,仿佛要将那雾气看透一般。东边的太阳似乎在墨云里挣扎,想要撕开一个口子,却始终未能如愿,渐渐隐没退去。中年士兵循着他的眼神望去,除了浓浓的雾,啥也没有。他悻悻地垂下眼神,又灌了两口三冻酒,全身洋溢的暖意让他舒服得想呻吟。

   “为什么要打仗?”

   少年的声音总是这般带着冷漠,如隐藏在暗处的刀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出现了。而中年士兵的手一顿,他感觉到自己的心明显地颤了一下,一些内心深处的东西仿佛被这句话触动,似乎有曾经年少轻狂锋芒乍现的豪情,又似乎还有待字闺中那一双眼神的幽怨。他只是颤了那么几秒,终于化作了无可奈何的一声叹息,低低沉沉。他摇晃了一下酒囊,幸好还有酒,终于又本色般地说了一句:“管他娘的,只要有酒喝就行了,不是么?”

   少年看着他摇晃着走下城墙的背影,咧嘴笑了笑,想着他方才为自己被副都统责罚的事情不平而破口大骂,心底涌过一丝淡淡的暖流。

   忽然,他的目光一凝,瞬间就带着几分凛然朝那片粘稠的浓雾望去。原本如米汤一般白色的浓雾中竟然挤出了一抹黑色,很浓烈的黑色。那是一匹高大的漠北战马,全身黑色的毛发没有丝毫杂色,如黑色的缎子。战马披着的胸铠头盔也俱是黑色的不反光的碳铁。而马背上的战士一身黑色的碳铁盔甲,唯独他手中的刀,清亮如水,反射着夺目的光芒。

   毫无预兆的,,随着第一抹黑色,浓雾渐散,一阵风吹过,雾中一色的黑甲,将阳关的山谷充斥得满满的。一瞬间,天地间安静得可怕。八百步之外,没有任何动作,但那沉稳的肃杀之气迎面席卷而来。没有人会怀疑,城墙下面的那支铁骑有着横扫中州的力量。

   龙阳皱了皱眉头,空气中飘过淡淡的血腥气,他推测着,前方五里处的哨卡怕是已经没有了活口。

   大胤平静得太久了,月放城也平静得太久了。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战马,城墙头上的士兵都睁圆了眼睛望着,在那凛冽的杀气中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忽然,那一马当先的骑士咧嘴笑了笑,龙阳看见了。那笑容,仿佛一把利刃,与他的眼神,在空中碰撞出了一丝火花。那骑士动了动,平静而缓慢的举起了战刀。如一声撕裂布帛的声音,他身后的骑士也举起了弓,黑黝黝地箭簇,像毒蛇的牙齿,让人森然发寒。龙阳侧目,却见城墙上的士兵,依旧是一脸茫然与惊惶,不知所措,如一群待宰的羔羊。

   原本阴暗的天空再次暗了暗,“咻”的一声,数百支羽箭化作一阵箭雨,朝着城墙头落了下来。箭镞都是不反光的碳铁,锋利,却没有半点金属的光芒。龙阳眼神一寒,八百步,仰射,他们居然开弓了。

   “噗嗤”,那是羽箭射入肉体的声音。鲜红的血洒在了洁白的雪地上,如一朵朵绽开的花,妖艳异常。城墙上终于乱了,一百来人瞬间就倒下了一半。一根雕翎箭插在百夫长的左肩处,汨汨地往外冒着鲜血,还有蒸腾的热气。

   终于,他在血腥和冰冷的刺激下反应过来,大声叫道:“有敌袭,有敌袭……”

   “是真梵部的追风骑。”

   “快去鸣钟。”

   “快去禀报都统大人。”

   “咚、咚、咚……”

   清冷的钟声响彻了整个月放城,惊醒了睡在梦中的人们。

   龙阳依旧立在那里没动,抱着枪,就那么静静地看着,看着周围的混乱,看着远处,黑甲骑士的每一次开弓。好几次,羽箭贴着他的脸庞划过,带起了一丝劲风。

   百夫长扶着伤口,在慌乱的士兵中呼喝不停,不知道过了多久,士兵才渐渐从恐惧中惊醒过来,找着城墙上的干草垛子后面躲着,时不时地开弓反击,不再那么不知所措。可惜,八百步的距离,尽管是俯射,战士们却依旧抑制不住手中的颤抖。过了太久的平静日子,已经让他们作为一个战士应有的本能悄悄消磨殆尽。

   那个拿着龙阳酒囊下了城墙的中年士兵在都统亲兵的呼喝下又攀上了城楼。忽然间,阳光就撕开了墨云,从中间透出了一点点金光。他看见那个沉稳的背影,如山岳一般立在城墙头上,他的脚下插着四五根雕翎箭。龙阳开弓了,那是一把白杨木弓。弓身用的白杨木用漆水泡过,文火烤过,韧而坚。弓弦用了足足十八根牛筋缠绕,满弦时有一千步的力道。

   满弦,俯射。羽箭的箭镞雕刻着螺旋形的花纹,箭一射出,迎着风力会渐渐旋转起来,带着气爆的声音,如一流星一般,直锁最前端那黑甲骑士的咽喉。那领头的黑甲骑士眼角一跳,一股凉意自后背升腾而起。寒光一闪,他很果断地举刀格挡。箭头被弯刀挑中,失了准头。一头扎进了山谷旁边的一棵碗口大小的杉木中,发出了沉闷的声响。而那支羽箭却赫然贯穿了杉木的树身,露出了黑色的雕翎在外面,随着一阵轻风微微摆了两摆。

   黑甲骑士忍着麻了半截的手臂举刀细看,却发现刀身已然崩开了一道长长地裂纹,他阴鹜地笑了笑:“好小子。”手,却在微微颤抖。

   “图鲁哈。”黑甲骑士地喝一声。

   “是,三王子。”一彪形汉字答道。在马上微微弯了弯身,一身铁甲哗哗作响。

   “这个年轻人,破城之后,我要活的。”

   刀锋所指,是立在城墙上一脸傲然的龙阳。阳光落在他脸上,衬着一股坚忍不拔的沉稳,露出了些许英武。

   方洪在亲兵的簇拥下赶到了北城门。方都统是一个年纪约摸四十岁的中年汉子,古铜色的肌肤,脸上一条长长地刀疤显出了几分杀气。但他的身材却因为这些年的安逸生活微微发福,显得有些臃肿了,似乎不复当年助南阳侯脱困闻缺山时的豪放和矫健。却自另外有一种稳重的气质。

   他方才在城下就看见了那个开弓的背影,整个身体都充满了惊人的韧性和爆发力,协调得几乎完美。他登上城墙路过龙阳时看了他一眼:“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月放城三万多将士,他显然不是每个都认得。

   “龙阳,飞龙的‘龙’,太阳的‘阳’。”语气干净而平缓,没有那种大敌来袭的慌张和不安,泰然自若。

   “龙阳,龙阳……”方洪轻轻念了几遍,忽然想起了什么,将眼神扫向了身后的韩蒙。

   韩副都统的眼神有些躲闪,愤愤的低下头,眼中闪过一丝旁人无法察觉的怨毒。

   “你很好,我身边的亲兵缺个领头的,待追风骑败北,你来找我。”方洪的语气很自信,就在他说这话时,目光一寒,隐隐透出当年闻缺山被围时单骑在敌人阵营中三进三出的豪情。龙阳知道他是想提拔自己,毕竟做一个领着偏将军衔的都统亲兵头子迁升的步伐会很快。更何况此人是方洪,南阳三虎之一的方洪。可他依旧只是冲着方洪抱拳行礼,对他方才提出的类似命令的话语没有做丝毫的应答。

   军情紧急,方洪没有做过多的计较,领着亲兵和一干其他的士兵布防去了。“平静得太久,这些士兵似乎都已经不会打仗了,自己也是生疏了不少啊。”他自顾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自语着。

   “报方都统,敌人的骑队始终停在八百步开外,除了羽箭压制之外没有再做任何进一步的动作。而我方的弓箭射程最远在七百步。城墙头上的五台床弩因为天寒结冰,弓弦僵硬而不能使用。”那个肩窝处中箭的百夫长已然被人包扎好了伤口,待他汇报完情况时,脸色越发苍白了。

   那队追风骑放了一阵子弓箭便再也没有任何进攻的动作,只是在距月放城城墙一千五百步处谷口扎起了帐篷,立起了拒马栅。

   方洪坐在月放城北一间临时征用作为帅府的宅子中。他有些奇怪敌人的举动,但一时也想不明白城墙下的那些追风骑到底意欲何为。想了片刻,毫无头绪。

   “来人。”虽然他身手和心态已不复当年的神勇,但声音却依旧保持着几分威严。

   亲兵一脸肃穆地应了声到。

   那是一个机灵的小伙子,常常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笑得很天真。

   “传我命令,其他三个城门留出三十人值岗,其余人都抽调到北城门,加强警戒。另外派出一营斥候,去联络南方的费城,让他们保证好潜龙渡口的安全。”

   正当亲兵领命而去时,方洪眉头微蹙:“慢。”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又道:“另外再派一组斥候往西去青关同太牢关打探消息。顺便再把那个叫龙阳的年轻人叫来。”

   这回亲兵没有再被叫住,远远地传令去了。而方洪却依旧在思索着:这次真梵部的追风骑来此不像是来挠挠大胤的痒痒,怕是计划着什么大的阴谋,得派王子非去探探这些蛮人的口风才行。

   大胤永远记住了这一天,天昭二十七年腊月十三。漠北二十五部结成联盟,推举真梵部为盟主,聚骑兵二十万,分三路南下。阳关一周内失陷,青关和太牢关战事告急。消息传来,震惊朝野。幸好费城还没被攻陷,潜龙渡口暂时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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