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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孤阳夜话

浮沉录 南唐 7461 2023-05-07 16: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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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诗曰:一江水流去,半世癫狂人。

   烽火入诗画,狼烟动孤城。

   昨夜芳华曲,他朝换朝臣。

   生民何为计,三关夜俱深。

   太泽山脉坐落在漠北以南,东西延绵两千余里,横穿西麒、北原、河池三郡,止与燕平郡西部潜龙渡,半个中州的西南部都在它的俯视下,繁衍生息。由于太泽的存在,山势自北而南,所以山中多数泉水汇成数条河流,流经岷川六郡,滋润着这片肥沃而广袤的土地。比较著名的有岷江、客江、沂蒙江等。

   这些江水基本都与云江有交汇处,少则三两处,多则七八处,但却奇迹般的不被云江声势浩大,波澜壮阔的江水所带动,自西而东。

   其实这也是有原因的,这一大片地势,包括云江的河床在内,都是太泽山脉南边的山脊延伸下来的。所以不光这些江水,就连延绵至东海的云江河床也是北边高,南边低。这也是为什么潜龙渡南岸的江边为什么没有水寨要塞,只有些象征性的每年用来观察汛期江水涨落变化的瞭望台。

   因为南岸若靠近江边建立军事要塞,那漠北人占了潜龙渡后都不用打,只等着每年五六月汛期一到,南岸成了一片汪洋即可。正由于如此,北岸的潜龙渡显得尤为重要。

   当落日的余晖飘洒在云江水那些细碎的波纹中时,大胤朝迎来了新元的第一个元宵佳节。自西麒郡的轩辕六城一线往东,到燕南平原腹地的孤阳城,再一路延伸至东海郡的水帆城。从偌大的沙盘上俯瞰而去,这三处所连成的直线恰似一个三角形,而帝都所在的位置却正好处在这个三角形北边角的下方偏右的位置。

   这条线是大胤的第二防线,也是中州的第二防线。这条线是千千万万中州百姓同漠北人数千年间的战争留下来的聚集着经验、战略眼光留下来的结晶。轩辕六城同孤阳城之间是一片河流环绕的地带,从太泽山留下来的各条河流都在这一片不小的地方蜿蜒盘旋,仿佛是要聚好了势,才好流入岷川六郡,一片很大的湿地。

   而孤阳城同水帆城之间则是一片树木丛生的丘陵地带,那也算是闻缺山余脉的一分部分。数千年来,漠北人不知道有多少次止步在这条防线之北,再也不能南下半步。这里的地形,却是漠北铁骑的天然克星。

   孤阳城的军营没有设立在城内,而是分别坐落在周围三个小镇里。那几个小镇都靠着一片不大不高的山坡,这也是在燕南平原上少有的突起。若是漠北人真的攻占了潜龙渡,下了燕南平原,这平原上那些高高低低的山包怕是唯一能够抵挡一阵漠北铁骑的所在了吧。

   屋内静得可怕,没有掌灯,黑黑的一片。这是孤阳城临时腾出来的行宫,少了些江南水榭的精致秀丽,却多了份铮峋的金戈铁马。

   两名侍女自顾站在房门前,面面相觑,不知道今天里面那位主子怎么了。自从下午那个大内侍卫进去说了些什么之后,这位主子就一直将自己一个人关在里面,连贴身丫鬟都没留一个。一直到这日落西山,天地寂静。

   黑暗深处一声低低的叹息传来,竟然带着几分烟花之地女子特有的愁,仿佛在黑暗中,虽然有淡淡的月光照进了那双明亮的眼睛,却依旧要朦胧成诗。

   李昭然伸手端过桌上的茶杯,习惯性的捏杯盖儿在杯子的边缘蹭了几下,发出了“咯咯”的声音,在寂静得只听得到蚊虫的院落里将门口的两个小丫鬟吓了一跳。尽管杯中茶水已经凉透了很久,但她依然没有察觉。她思索了一下午,从杜虎的密报中得知秦川的家乡,也就是那个小渔村被人屠了。

   白若虚那边一直有天同盟的人盯着,没有下手的机会。而萧家那会儿有白氏做坐镇,她应当不会愚蠢到这个地步。卢家倒是有可能,毕竟是靠着一个正二品的中书令在九叶城嚣张惯了的纨绔子弟罢了,做事情没什么头脑。但据自己的眼线称,卢家没什么动静。究竟是谁呢?而且据调查的人回来说,屠杀秦川的杀手只有一个人,用刀,而且是趁着腊月那场飞雪,全村人都没有出湖时下的手,可见凶手对渔民的生活习惯非常熟悉。

   秦川若是知道宁国郡主虽然离开了九叶城,却暗中派人保护自己。而且在自己同萧家一干人等醉云居一战之后,又给自己梳理了多少事情,只怕他会愕然吧。

   其实不光秦川会愕然,杜虎这几天是最愕然的一个。你说郡主离开九叶城也就离开了吧,却还要调两个天同盟的高手去保护那个挺会扮猪吃虎的小子。你说派了也就派了吧,没想到那小子还挺会来事儿,居然把萧家给得罪的不轻。若不是郡主授予知州府某些建议性的话语,你当萧家和卢家岂是这么易与之辈。正在这个当口上,却传来消息说秦村被屠了,一百三十三口,一个不留。

   杜虎愕然之余又有些为那个在九叶城那个小客店里,在大内侍卫和府兵的包围之下,问都不问就敢出枪的愣头青感到悲哀,不知道他是否能挺过丧亲之痛。

   他站在门口不远处,听见屋子里那阵杯盖儿摩擦杯沿的“咯咯”声,侧目朝那阵黑暗里瞧了瞧,用旁人听不见的声音叹息了一下。他很清楚地知道郡主自从遇袭之后这十几天来的变化,而这种变化全都围绕着那个成天满脸挂着和煦笑容,但是遇事却沉着冷静的少年。作为郡主的心腹嫡系,他清楚地知道,郡主怕是对那个比自己小三四岁的少年有些好感,不然当初无论是在吕率处打听到他要参军,或是摆驾回京之前,许他个官职,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可郡主的做法偏生是:调人保护,为他在他自以为很威风的大战了萧家人之后说话,借着又为他的家乡遭遇而将自己关在屋里一整个下午。

   杜虎清楚地知道,郡主就算对那个一脸阳光的年轻人有好感,但他们之间绝对不会发生什么事情。这是大胤皇室的需要,也是大胤朝的需要。宁国郡主是大胤朝的巾帼英雄,自然得配一个英雄盖世的驸马。想起上面那位对自己交代的事情,他一时间冷汗涔涔。况且听说秦川那小子在九叶城对一个叫陈玥儿的卖曲儿的女孩子很中意。看样子什么样的出身就配什么样的人,这在中州都是千古不变的门当户对的道理。

   虽然,郡主在听说有那个叫陈玥儿的女孩时眼神中闪过不为人觉得黯淡。

   “来人,掌灯。”

   宁国郡主略微冰冷却有些疲惫的声音自那片黑暗中传来,门口的两个小丫鬟精神一振,道了一声:“是。”

   屋里的烛光被点燃起来,透出一片柔和。

   杜虎被传召到厢房内,带甲垂首不语,等候郡主的发问。

   宁国郡主玩味的转了转手中已经被换上了热茶的杯子道:“各地粮草准备如何?”杯子中的舞凤张开着翅膀,仿佛能一飞冲天。

   杜虎眉毛一挑,他以为郡主又得问他关于那个少年的事情。但他依然平静地道:“距离粮草征集的时间还有最后三天,各地已经陆续运来粮草三十七万石。据统计,还有十八万石正在来的路上,由于大胤长治久安数年,各地流寇悍匪在八年前已经被缴杀殆尽。所以此次粮草押送途中几乎没有损失。”语言条理清晰,数据都很具体。

   宁国郡主很满意地点了点头,啜了口茶道:“皇帝哥哥已经离京了么?”

   杜虎听着这句话心里一突,想起了那位高高在上谈笑间治国,谈笑间杀人的天子,背后方才干去的冷汗又流了下来。强装着平静道:“陛下已于昨日离京,不日便会途经孤阳,北上费城。”

   想起那位天子给自己下达并安排的任务:摸清天同盟的实力深浅。他不禁微微瞟了瞟那位坐在灯影里的女子。八年前大胤内乱,十二岁的她却一力促成了天同盟的成立,与当今天子一明一暗间,将勾结外敌叛乱的史哲大将军玩弄于股掌之间。

   内乱平定之后,暗处的天同盟并未撤销编制,一直由这位郡主掌管着,这也是太后的意思。那也是一位睿智的老妇人,颇懂得制衡之道。

   当今天子性格双重,时而沉稳,时而洒脱;时而阴狠,时而和气。平常总是摆着一幅含笑玩味的神态,天下在握的淡然之气,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然而却没有人怀疑当今天子敏锐的政治嗅觉和纯熟的政治手段。

   但若说这天下唯一没有天子眼睛的地方,那便是天同盟所在。八年前,由于需要,尚且才十二岁的宁国郡主组建了这个暗处的组织,为大胤朝的稳定着实立下了汗马功劳。宁国郡主在天同盟的声望也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而内乱平息之后,那位居于深宫中的皇太后,也就是当今天子和宁国郡主的生身母亲“庄慈太后”做了一个决定,让当时还没有封号的郡主继续掌管天同盟,并且封了李昭然“宁国”二字。

   这位太后太清楚自己儿子女儿的性格了,一个心狠手辣,一个平常看似软弱,骨子里其实却倔强得很。自己的那个儿子怕是容不得自己的妹妹和自己有着一样的才华和睿智,所以才一力促成李昭然继续掌管天同盟。

   大胤的百姓只知道这对兄妹很是和睦,一点都没有帝王家的无情。李昭然不仅被封“宁国”郡主,而且倾国倾城。这种类似于标志的关系也渐渐深入人心,牵制着百姓的舆论,大家也渐渐忘记了当时李玄疏上位时的狠辣。

   李玄疏自然也清楚李昭然和自己之间和睦的关系所带来的好处,所以一直保持着这种微妙的平衡,暗地却也企图让自己的人渗入到天同盟中,探探天同盟的虚实。这个组织的存在,就好比自己家里住着一个拿着锋利宝剑的人,让人很不舒服。

   于是这兄妹两人一个掌管着天下军政,一个组织着江湖草莽。明里对外一致,暗地里却也周旋了不少次。只是天子家的事情,有岂能是那些平头百姓所能看明白的。

   杜虎看着那个灯影里有些冷漠的脸,倾国倾城的背后,谁又看到过她淡淡的哀伤。自从那个叫秦川的少年出现后,她往日脸上除了一味地冷漠和一味地淡然之外,竟然是精彩了不少。杜虎很沉默地想到:就算是庄慈太后的制衡之法,就算是眼前这位郡主的自保之术。难道她将自己手中的权利交出去后,那位天子莫非还真对自己一胞同胎的妹妹下手不成?

   他忽然心中一跳,想到了一个可能,背上的冷汗也越发多了起来。

   其实他哪里想得到那位郡主不肯放下手中的权利的真正原因并不是他所想的那样,只是简简单单的不想任由别人摆布自己的命运罢了。

   自从天昭二十二年,他那位皇帝哥哥跟她提过让她和亲的事情被她强烈的拒绝后,这种简简单单的想法便在她心中深深根植。直到现在,已经是箭在弦上,射不出,也放不下,。其中的艰辛和艰难,又有几个人能真正了解呢。

   红烛渐深,那些笼罩在薄纸灯罩中的烛火显得很稳定,没有因为外面的凉风而有丝毫的颤抖。香炉里是每年御贡的九叶香,很宁神。

   香味随着风散在了厢房的每个角落,杜虎吸入了几口,心中的那些波澜稍稍平复了不少。只是方才流了许多冷汗,此时又被凉风一吹,藏在轻甲里的身躯有了丝颤抖。

   李昭然已经从沉默中回过神来,看了一眼自己培养的心腹嫡系,跟了自己七年,却是别人安排的棋子。

   她抬头从厢房左侧的窗户望去,月儿正高挂着,圆的如同玉盘一样。她这才想起今天是平北元年的元宵佳节。帝都定水河畔此时怕是热闹非凡了吧,那些流光溢彩的灯,那些新奇百怪的灯谜,还有小孩子最喜欢的糖人。

   她依稀还记得五岁那年自己吵着要去定水河畔看花灯被皇帝哥哥偷偷带出皇宫,就在定水河东头的林芝桥上,一个很大很大的彩灯上的灯谜她还依稀记得:一刀切八段。那个彩灯上的画,是陈守费季背水湾的那一战。而那个谜底,她至今都没猜到。

   窗外风过,吹起了几片云,渐渐遮住了皎洁的月亮。

   宁国郡主李昭然直了直身子,冷漠问道:“北方的钉子是否寻到了玄通宝鉴的下落?”

   杜虎眉头皱了皱,看了一眼地上被烛光投射的影子道:“回郡主,玄通宝鉴已经确认在苏门智仁手上,被带往九转峰一带,具体位置还没确认。”

   李昭然将手中那个已经又凉下去的杯子放在桌上轻轻道:“听说秦可籍派了个年轻人进了太泽山?”

   没等杜虎再次流出冷汗,李昭然继续道:“那个叫龙阳的年轻人听说不错,有机会回来的话让燕非带带他。”

   再次没等杜虎回话,李昭然淡淡道:“我困了,你先下去吧。”声音中听不出喜怒。

   杜虎带着战兢回到自己房中,不知道方才郡主那番话是什么意思。谁都知道,玄通宝鉴是大胤重宝,这不仅关系到大胤千秋安危的问题,也关系到这对兄妹手中筹码的问题。

   秦可籍是军部的人,也是皇帝的人,就算是花英远同轩辕尘飞已经到了他身边。但主要还是去盯那方玄通宝鉴去了。自己本打算将秦可籍派龙阳进山的消息再推迟两天,却没想到郡主自己还有另外的眼线,已经提前知道了这件事情。

   想到此处,他不禁又是一阵心悸。

   月华如水,行宫没有深几许的味道,大街上传了几声野猫的叫声。在这寒冷而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凄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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