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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情谊深

离魂记 官方好书推荐 11107 2021-03-11 16: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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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年小皇帝连容汀这样的至亲都下得了手,更何况一个小小的周芙蓉。只不过,这周芙蓉不在宫里,他下起手来难免有些困难。他又不能明目张胆地下手,只得用这些见不得光的招数,制造意外,让周芙蓉毫无怀疑地死去。我甚至在想,当天那块大筒瓦砸下来的时候,那个穿着灰衣的男人是不是就在不远处暗暗查看。只可惜,他们万万想不到,现在的周芙蓉,是怎么也杀不死的。小皇帝这会儿肯定不高兴了,他不高兴的时候会坐在尚书房里自己砚墨,直到磨了满满一砚台,才冷冷地将它们全部倒进窗外的扶桑树下。想通了这一点,我有些啼笑皆非。以小皇帝的性子,若周芙蓉不死,那我的麻烦永远不会结束。可是,好不容易才找到周芙蓉的身体,我可不愿白白让出。只要一想到林彦那个令人尴尬的男人身体,我就忍不住一阵后怕。只是,接下来我究竟要怎么做,是洗干净了脖子眼巴巴地在屋里等死,还是主动送上门去跟小皇帝攀亲戚?我很犹豫,实在不甘心就这么主动送上门,当初我还是容汀的时候,小皇帝就有些不对劲,看着我的眼神,不是长辈对晚辈,而是男人对女人,我装得懵懵懂懂,可不代表我不知道。在周府深居简出了好些日子,倒不见那人杀上门来,我甚至天真地想,小皇帝是不是已经把周芙蓉给忘了。就这么东想西想的当儿,大宋国的秋试开始了。包括林彦和伍乘世在内的许多年轻学子都去参加会试,京城里仿佛忽然安静了许多。好在时间并不长,我在屋里像老鼠似的躲了几天后,林彦的请柬又到了。依旧是上次聚会过的青山酒楼,我轻车熟路地到了,将鹦哥儿留在包间外,问店里要了些点心哄着。虽说她看起来傻傻的,可我也不想让她跟在身边,毕竟,一会儿我们要说的话,实在不宜透露给周家人知晓。林彦终于露出了他天生聒噪的性子,比上次聚会时话多了许多,看他满面春风的表情,似乎这次考得还不错。伍乘世则是一张苦瓜脸,嘴里念叨着过些日子一放榜,会被家里老爹扒了皮。我进门后跟他们说了几句寒暄的话,伍乘世问我这几日有没有意外发生,得到我的否定回答后,轻轻松了口气。我还在为他的热心而感激的时候,他忽然又哽了哽脖子,面色古怪地问道:"那个……是真的吗?"我一愣,不知其意。伍乘世的眼睛朝林彦飘过去,那小子顿时跳起来,逃到我伸手不可及的地方,朝我讨好地干笑。我脑中念头一闪,哪里还不明白他们的意思,颤抖的手指着林彦,气得说不出话来:"你……你到底是不是男人,一张嘴巴比女人还碎。"林彦躲到伍乘世的身后不敢出来,摸着脑袋很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我也不想的,只是自言自语的时候被伍兄听到了。你也知道伍兄那多管闲事和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性子,我怎么也瞒不过他。"他这话倒也没错。林彦那小子一向就是个口没遮掩的,而伍乘世则一向多管闲事,否则,当日也不会在大街上叫住我,更不会如此热心地帮我分析这分析那,我瞧他那样子,果不愧是监察御史家里出来的。"这么说,林彦说的话是真的?"伍乘世看着我的眼神变得有些奇异,带着不可思议的怀疑味道。这也难怪,就连我自己,当初变成鬼的那会儿都不敢相信,更何况他一个旁人。见我不说话便表示默认,伍乘世的脸上又白了一些,很快又恢复正常,小心翼翼地探出手指在我胳膊上戳了戳,又满怀希望地问道:"你有感觉吗?周芙蓉真的死了?就是上次在我家里被筒瓦砸死的?为什么你能进她的身子?为什么……""停!"我大喝一声,打断了他的问题。看不出来伍乘世这小子竟然有与林彦相抗衡的潜质,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当初林彦那都没有这么问过。伍乘世眨眨眼,虽没再说话,但那双眼睛里的疑问,看得我着实头疼。"这件事情绝对不能再让第四个人知道,要不然,你们谁都别想活命。"我阴阴地看着他俩,直到如愿地看见他俩齐齐打了个冷颤。林彦与伍乘世以往或是不信鬼神,可如今真正亲见了,由不得他们再坚持。世人多敬鬼神,他们也不例外。"那--"伍乘世的声音压得很低,说话同时还朝四周看了看,确定四下无人,这才说出声来:"你能杀人吗?"伍乘世说话时还做了个割脖子的动作,神经兮兮的,格外好笑。在世人眼中,鬼多邪恶,自与杀戮脱不了干系,他这样想,倒也不为过。我却不直接回他的话,冷笑道:"你说呢?"伍乘世缩了缩脖子,没敢再说。倒是一旁的林彦在旁边多嘴:"别信她的,她杀不了人。"我朝他狠狠一瞪,他从伍乘世身后探出的脑袋又缩了回去。那小子前段时间被我压迫得很惨,心里蒙上了阴影,就算而今我进了周芙蓉的身体,对他构不成威胁,他还是对我有心理负担。那两人畏畏缩缩间,忽听见楼下一片嘈杂之声,一会儿越来越大,渐渐压过房中人声,我们三人都停止了说话。正巧有伙计送茶进来,伍乘世便问道:"底下是怎么了,忽然这么热闹。"伙计满脸仰慕尊敬之色,回道:"客官您不知道呀,今儿是云大将军班师回朝的日子,一会儿就从咱们楼前过,大家都挤在这儿等着看大将军的英姿呢。"云寄苍要回来了!我心中顿时又惊又喜,竟然忍不住站起身,揪住伙计的衣服疾声问道:"他什么时候到,他打胜仗了吗?"看到林彦和伍乘世惊讶的眼神,我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过激烈。原来,我的心里头,对云寄苍是这么关心的。"云大将军一会儿就到了。"伙计被我吓得连话都说不顺畅,抬手擦了擦汗,继续回道,"云大将军骁勇善战,从未有过败绩,这次自然也不例外。我们大宋国有云大将军在,真是高枕无忧了呢。"高枕无忧。我心中暗笑,你倒是高枕无忧,那皇宫里的小皇帝可不这么想。云寄苍这番胜仗再返京,声誉更高。小皇帝这会儿,只怕是心急火燎地想着法子要把他给除了才好。待伙计出了门,林彦和伍乘世对视一眼,终于忍不住了。林彦正色道:"你到底是什么身份,为何认识陛下,又好像跟云大将军很熟?"伍乘世却是头一回听到我与小皇帝的关系,更添疑惑,舔了舔舌头,举手道:"什么什么,先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周芙蓉,不对,你怎么会跟陛下认识?林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听着楼下声音越来越大,也顾不上回答他们的问题,提了裙子就朝窗边跑。队伍还未进城,街道两侧已经站满了迎接的人群。每个人脸上都是无限崇拜和尊敬,原来云寄苍在大宋国,已经有了如此的威望,难怪小皇帝会视他如蛇蝎。我的心里头有些兴奋,又有些莫名的担忧。云寄苍,他会不知道自己如今站在风口浪尖吗,为何还要在小皇帝面前如此嚣张,难道,他真存了谋逆的念头。忽然有种被人窥视的不适感,我猛地抬头,对街酒楼之上,立着三个熟悉的人。前头的是小皇帝,面沉如水,阴冷狠厉,目光却是对着楼下。那后头一左一右,可不正是来喜,和那个曾杀过容汀的灰衣人。灰衣人见我朝他望去,便把目光挪走,低低地望着楼下。我却冷笑,仍盯着他,一眨不眨,直到--小皇帝忽然抬眼,一双幽深的眸子直直地朝我这边射过来,令我躲闪不及。待回过神来,却发现,他的眼神越过了我,径直投在我身后的林彦身上。而林彦那小子,则吓得连头都不敢抬。这怎一个乱字了得!楼下忽然传来一阵高呼,其声震天。我垂首望去,果然是云寄苍的军队进了城。大宋国律令,行军不得进城,皆驻扎于城外五十里童子坡,仅五百近身护卫随行。虽说人数不多,但都是自沙场摸爬滚打,经历了生死的考验才能站在这里,气势之逼人,比皇宫近卫军有过之而无不及。云寄苍在队伍的最前方,骑一匹黑色大马,腰杆俊挺如松,面色肃穆,单薄的衣衫掩藏不住隐隐隆起的块状肌肉。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这样的表情,冷静而犀利,就像一把脱鞘而出的宝剑,闪耀着令人窒息的杀气。跟在他身后的那些将士,也都如同他一般表情严肃,身上凝结着千锤百炼的杀戮之气,两侧如雷的欢呼只让他们的嘴角稍稍弯了弯,却无一人侧首回应,更不用说挥手致意。好一个云寄苍,好一支纪律严明的云家军。"原来这就是鼎鼎有名的云寄苍云将军,果然是名不虚传,不愧是我大宋国的中流砥柱!"伍乘世在身后兴奋地大声说道。我瞥了他一眼,可见他眼中射出的灼灼光芒。伍乘世厌文喜武,若非他家那监察御史的老爹硬逼着他考科举,只怕早已投身军旅,成了云寄苍麾下一份子。"是男儿就应征战沙场,抛头颅、洒热血,为国捐躯,为民谋利。云寄苍,好男儿也!"林彦也在一旁沉声应和。看不出他瘦瘦弱弱的书呆子模样,心里竟有如此志向,我还真是小瞧了他。亦或者,只要是男子,他们的心中,都隐藏着这种沙场征战的渴望。云寄苍如此,伍乘世和林彦如此,那么小皇帝呢?他的心里是否也曾有过这种壮烈的情怀,还是,在他心中,永远是阴谋和杀戮,永远是诡谲和狡猾。我望着对街酒楼上他阴霾的眼,心中胡思乱想,同时,有种淡淡的心酸。五百将士缓缓走过,街上喧嚣渐渐沉寂,小皇帝立在窗后,深深地看了我们这边一眼。与此同时,林彦霍地跳到我身后,像只受惊的兔子一般躲起来。待对街窗口空无一人,他才缓缓探出头来,抚胸喘气,好似受了莫大的惊吓。伍乘世甚是不明,不由得讶道:"林兄认得对街那人?莫非你做过何歹事被人察觉,否则,为何惊吓如此?"伍乘世此人脑子还算聪明,只是性子太过单纯,在他心里头就只有好坏之分,对人情世故却不甚了了。林彦缩着脖子回到桌前坐下,看了看我,恨恨地道:"都是你害的。你给我老实交代,你到底是什么人?"伍乘世听他那话头,很快明白我才是其中的重要人物,于是把脑袋偏向我,一脸认真和好奇。我朝他扬扬眉,笑着问道:"你真想知道?知道了,可不一定对你有好处。"伍乘世不同于林彦。林老爹表面上官职低微,实则不然,小皇帝对他器重得很。而伍老爷却真的只是个小小的监察御史,在这京城只能称得上是芝麻绿豆的小官。我实在不想把这些阴谋诡谲的事情和他牵扯在一起。伍乘世似乎根本没有把我这句话放在心里,或许,在他看来,我只是个小女子,再怎么样也不会与朝政有牵连。所以,这小子对我一副鄙夷神态,我也笑笑地给他斟倒了一杯茶,待他刚喝了一口,开口回道:"刚才那位,正是我大宋国皇帝。""噗--""哐当--"两声响,先是一口茶水对着林彦喷过去,尔后是他手中的茶杯摔在地板上,碎成几瓣。伍乘世的脸定型在瞠目结舌的表情上,林彦满脸茶水,一身狼狈。我早有防范,躲过他的袭击,笑吟吟地品着茶水。"林,林兄?"伍乘世显然还不相信我,伸手拽了拽林彦的胳膊,直到见他也是满脸沧桑的表情,方才翻了翻眼珠子,脸霍地一下全白了。"周芙蓉,你一定得告诉我,你和陛下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为什么陛下会一直追着我看。我--"林彦的脸色也有些发白,毕竟,被一个男人,尤其是一国之君用那种眼神盯着,实在不是一件很让人开心的事。伍乘世在一旁眨着眼睛,也是很关注的模样。我只是苦笑,要怎么回答他的问题才好?大梁国最受宠爱的安平公主,还是大宋国皇帝的外甥女容汀?我不想被人知道关于玉娉的那些过去,可是,若说是容汀,林彦会怎么看小皇帝?他虽然又啰嗦又傻气,但是,我绝对相信,他也能看出小皇帝眼睛里隐藏不住的情感。"你是陛下的宫妃?"未待我回答,林彦已经先说了话。伍乘世霍然一惊,目光灼灼地盯着我,很是不敢置信的模样。这也难怪,大宋国虽民风开放,但深宫毕竟不同于民间,一言一行,都需循规蹈矩,我若是宫妃,怎会如此肆无忌惮地与他们"厮混"。我并不回答他的问题,想了想,回道:"若是陛下问起那首诗,你就说是从旁人那里听来的。至于是谁--""我就说是周芙蓉!"林彦得意地接口,眉梢眼角俱是幸灾乐祸。这小子聪明得紧,早就从我的反应中看出我对小皇帝敬而远之的态度,他说这番话,不外就是想惊吓我,好一报当日我以命根子恐吓他的大仇。我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冷笑道:"你倒是试试看。"林彦脸色微变,不过很快又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态度。伍乘世则耷拉着脑袋,不知到底在想些什么。这场会面最后在并不融洽的氛围中结束,临走时,林彦看了看我,目光有些游离。入夜,将鹦哥儿打发去偏厅睡下,独自一人躺在床上。想起白天那灰衣人阴沉冷厉的眼,我打了个冷颤。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今天晚上应该会来拜访我了。一个小小的周家小丫头都杀不了,还被小皇帝亲自看到,他估计也丢大脸了。如论如何,也不会让我再逍遥下去。果然,四更时分,窗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极其细微的,像是秋蝉耐不住寂寞的嘶鸣。我坐起身,静静地望着窗台,看着那锋利的刀影将窗户挑开,尔后,跳进一个利落的黑影。"啪啪--"我拍拍手,笑道,"果然是好功夫,就是来得迟了些,害我好等。"灰衣人锋利如刀刃的目光朝我射来,在黑暗中依旧闪亮,冰冷得令人窒息。我强忍住拔腿而逃的冲动,努力地镇定,勉强挤出笑颜,伸手指向桌边高凳。灰衣人倒也不急着动手,立在原地冷冷地看着我,直到我后背的汗水渗透了衣裳,他才缓缓踱到凳边坐下。手中长剑入了鞘,我的心,稍稍放下来。寻出火折子,将床边蜡烛点燃。"你胆子倒挺大。""好说。"我笑笑,"我一向命大,没那么容易死的。"他的手稍稍一动,手背上青筋爆出,杀气四溢。这一刻,我几乎以为他会按奈不住冲动,一剑将我了结。等了一会儿,那杀气缓缓散去,屋子里终于恢复了正常。"我知道你要来杀我,也知道原因。"我不知道自己脸上的笑容是否还一如既往地自然,但是,眼下这种情形,除了微笑,我不知该如何表现。"不过,你以为我是那种任由别人屠杀而一声不吭的人么?"我看见那人的眉头皱了皱,犀利的目光在我身上一扫而过。"陛下想得倒是没错,想封住我的嘴,最直接有效的方法的确是让我永远不能说话。只可惜,阁下动手太不小心,竟然让我给活了下来。你看这花花世界多美好,我实在舍不得就这么去死,无奈之下,只得找个法子来自救了。"我一边说话,一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的神情。这个男人倒也镇静,这回连眉毛也不挑一下,只用一双泛着幽光的眸子盯着我,像是要在我身上盯出一道口子来。"阁下回宫后请转告陛下,我周芙蓉的嘴严得很,只要我身体健康,没病没痛,那些事情怎么也不会传出去。只是,若是我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发生了什么意外,那我可不敢保证,第二天大早,这京城的说书先生们不会有新段子。"黯淡烛光下,我分明看到那个男人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像这样胆敢威胁皇帝的,普天之下,只怕也只有我一人了。我甚至猜想着小皇帝听到这话后阴沉如雪的脸色是多么的难看。"云妃呢?你不管她了?"男人终于说话,还是冷冷的。我笑:"我连自己的死活都顾不上,还顾得上别人。人嘛,总是自私的。不然,怎么活得下去。"男人缓缓站起身,深深地看了我几眼,不发一言地从窗口跃出。待他的影子消失在我的视野中,我这才猛地瘫软在地,浑身早已透湿。解决了一件大事,心中陡然轻松,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好在周老头子不敢管我,随便吃了些东西后,我又领着鹦哥儿出了门。目的地是云府,离我所住的螺丝街远得很,要穿过好几条大街和小巷后才能到达。一番辛苦后好不容易到了巷口,却见云府门口熙熙攘攘,犹如集市,那排着队准备进府的马车一直排了数丈。云寄苍不是一向少与朝臣往来么,怎么忽然转了性子?门口早就换了守卫,上次那两个满脸严肃小子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满面笑容的老头子。不断有人上前送礼,随后有穿着十分体面的官员笑眯眯地进门。我远远地立在外头,忍住了,没有进门。我不知道云寄苍到底在想什么,眼下小皇帝对他起疑,他那么聪明的人,不会不知道应该明哲保身。可照如今这情形来看,他似乎是刻意跟小皇帝对着干。这对他有什么好处?莫非,他真有逆反之心?以云寄苍的才智,就算真有逆反之心,也犯不着如此大张旗鼓地与这些朝臣交往勾结,这不是特意留给小皇帝把柄么。我缓缓转身,沉沉呼气,忽然想到,其实,我对云寄苍,真的一点都不了解。他在我面前是那么的温柔和狡黠,有着这世上最肆无忌惮地笑容和话语,可是一转身,他就完全变了一个人,成了真正的沙场将军,大宋权臣,一个我所不认识的、不熟悉的陌生人。他和小皇帝的这场战争,我一点都不想加入。人来人往的大街,有如梭的游人,叫卖的商贩,川流的马车,四周热闹喧嚣,可是我却什么都听不见,好像这世上只剩下我独自一人。我忽然很想哭,一种发自内心的悲伤侵蚀着我的全部。脑子里忽然想起了五岁时与太子哥哥在梅树边初遇,他那么恣意放纵的笑容,眼睛弯成月牙的形状,笑得鼻子上皱起细细的褶子,手里提着好几只雀鸟,"我们一起烧了吃。"他说话的时候东张西望,尔后有侍卫们细碎的脚步声追来。他的脸上显出烦恼和无奈的神色,抓起我的手飞一般地逃窜。我们在落霞宫里偷偷烧麻雀,不知他从哪里学来的本事,用荷塘里的泥将鸟儿包起来,塞到火里。一边心惊胆战地聊着天,一边把从御花园里折来的树枝往火里扔。过了不久,就有浓郁的香味传出来,我的心里头像有无数只爪子不停地挠。如果太子哥哥在身边就好了,我眯起眼睛想。这些阴谋,从来就不用我操心。可是,太子哥哥,他现在究竟身在何方?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我遗忘,无论我怎么用力,我都记不起太子哥哥去了哪里。我记得与宰相家公子于迁的婚约,记得我的姐姐安宁公主如何对着我恶言相向,记得皇后是怎样咬牙切齿,记得父王悲伤欲绝的眼,可是,我却怎么也想不起太子哥哥在哪里。为什么,在我突然去世之后,他竟然不见踪影。鹦哥儿在我身边一言不发,安安静静的,我很庆幸她的痴傻。若是换了个聒噪的家伙,我肯定会崩溃。刚回屋,宫里就来了人。是先前跟随周牡丹一同进宫的侍女,名字叫兰竹,生得细眉细眼的,十分秀气。听说小皇帝今儿又去了云妃的宫里一道用了午膳,周老头子十分得意,捋着下巴上浓密的胡须道:"还是牡丹这孩子争气。"一边说话,还一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我的神色。我心里头却是嗤之以鼻。小皇帝早不去,晚不去,偏偏等到昨儿我把他威胁了一顿后再去,这其中深意,不言而喻。周家居然还有个这么难缠的二小姐,小皇帝昨儿晚上定是郁闷至极,辗转难眠。只是,兰竹今儿特意回府,只怕不是什么好事。果然,她将周牡丹在宫里的情况说完了,就朝我走过来,拉着我的手道:"陛下龙恩,准许二小姐随时进宫探望娘娘,以慰小姐的思家之情。正好明儿是太后大寿,宫里头有个晚宴,娘娘便让奴婢来跟二小姐说一声,明儿中午就进宫吧。"我就知道小皇帝不会这么轻易罢手,但这宴会,却不可不去。莫非我要躲着他一辈子不成。当下回了兰竹,说是明日定当准时入宫。她这才满意地笑笑,又跟周老头子说了些闲话,赶着在宫门关闭之前进了宫。照说这周芙蓉也不是第一回进宫了,只是像这样正式的宴会却是头一回参加。毕竟,周老头子的官职不高,再加上周芙蓉一贯狠辣的脾气,就是有宴会,那宫里头的云妃也不一定敢邀。这次她却亲自差人过来,我琢磨着,估计是小皇帝在她耳边说了什么话。这夜宴是宫里头女人们争奇斗艳之所在,我虽然对眼下这张皮子还算满意,但也不至于傻地跟宫妃们比美。再说了,周老头子本就身家不厚,每月薪俸都被他花天酒地地挥霍掉了,若非宫里头云妃时不时地接济一些财物,只怕我连件像样的衣裳都穿不起。可毕竟是太后大寿,不能穿得太素净,我在衣柜里挑来拣去,总算寻了件鹅黄底色绣了浅紫梅花图案的长裙,再挑了几件毫不出挑的首饰,收拾整齐了,这才上了马车。太后的寿辰,京中文武百官都是得送礼的。周老头子苦思了大半天,最后不知从哪儿整出了两件盘丝金镯,恁地俗气,也不知一会儿他怎么拿得出手。我只当是不识得他,去的路上,连话也不愿说。到底是低品级的官员,进宫的时候检查也格外麻烦。好不容易进了宫,早有兰竹在门口侯着,待我一进门就将我引到云妃所住的淑宁宫去。这宫里头我虽熟悉,可这边的淑宁宫却是头一回来。还在宫里的时候对云妃充满了好奇,可小皇帝一直拦着不让我见。这次,可怎么也拦不住了吧。这淑宁宫与我以前住的绣萍楼隔了好几座院子,兜兜转转地走了好一段,一路过来景致倒是不错。刚进正厅,就见一红衣锦袍的女子激动地朝我扑过来:"芙蓉,你可来了。"我仔细打量着面前这个温婉秀丽的女子,容貌自是十分美丽,却与周芙蓉不甚想像,眉眼间有股子灵气,看着有些眼熟。但我实在看不出什么出奇的地方值得小皇帝把我防贼一般地防备着。周牡丹牵着我的手,将我拉到桌边坐下,嘴里念叨道:"这些日子一个人在宫里头别提多难受了,陛下无缘无故地发了一顿火,快一个月没来淑宁宫,那些多嘴饶舌的女人都集了过来,什么讽刺的话都说尽了,我真是--"她眼圈儿一红,就有眼泪滑下来,那模样,果然是梨花带雨。小皇帝如此宠爱她,还是有一定原因的。虽说我跟她没有什么交情,但好歹今儿这身子是周芙蓉的。姐姐哭成这样,我自然不能不管。赶紧拍拍她的背,安慰道:"姐姐切勿再伤心了,陛下不是又想起了你,昨儿还特意来看你了吗?这宫里头都是这样,风头都跟着陛下转,一旦失了势,什么风言风语都来了。姐姐要放宽心,别把那些话往心里放,一门心思地想着如何讨陛下欢心才是。"周牡丹一边擦泪,一边点头。我真服了她了,就为了这点小事哭成那样,若是我,谁胆敢上门来挑衅,我定要暗地里使绊子,让她不得好过。见她这副凄凄哀哀的模样,我又赶紧挑了几个笑话说给她听。周牡丹果然破涕为笑,眼睛一弯,竟有种别样的神采。"今儿才发现,原来二小姐跟娘娘很像呢。"兰竹看了看周牡丹,又看了看我,笑着说道。"有吗?"我可不这么认为。周牡丹的容貌酷似周老头子,只是线条更显温婉柔和,圆脸杏眼,樱桃小嘴,十足美人。而我则脸型稍长,尖下巴儿,狭长眼睛,轮廓虽也柔和,但与周牡丹的长相实在不同。"五官虽是不像,可笑起来却是一样的好看。说起来的话,奴婢还是头一回看到二小姐这么笑呢。"兰竹捂着嘴,又盯着我俩直打量。我却在这一刻猛然惊醒。周牡丹盈盈的笑颜在我面前闪过,同时闪过的,还有容汀那张笑脸。不知道发了多久的呆,只听到耳畔周牡丹和兰竹不停地在说些什么,却是听不真切。肩上被人拍了拍,猛地抬头,是周牡丹诧异的脸。"芙蓉是怎么了,好像忽然变两个人似的。当着我的面发呆,在想些什么呀?"我扯起嘴角勉强笑了笑,问兰竹:"我和姐姐笑起来真的很像吗?"若真是如此,今儿晚上怕是连笑都不敢笑了。小皇帝他,真的对容汀,或者说我,有这么深的意思。我竟一时不知如何反应。宫里的妃嫔和太后定是见过周牡丹的,也不知她们心里怎么想,有些事情,个个都心知肚明,却是半句都不能说。心不在焉地跟周牡丹闲聊,心里头却寻思着要不要一会儿装病不去参加那个劳什子宴会。小皇帝那双眼睛又毒又辣,说不好被他看出什么来的。还有太后和他的妃嫔们,到时候见了我,心里头只怕也要转不少九九。脑子里胡思乱想着,忽见面前周牡丹脸色一变,竟然对着门口弯下腰来。还好我脑子转得快,急急忙忙地跟在她身后,低头行礼。我低着脑袋,可见小皇帝脚上踏着双镶银边的丝履,穿着一身朝服,明黄耀眼的颜色,绣着五爪神龙,应是刚从朝上下来。"起吧。"小皇帝亲自扶了周牡丹起身,牵着她的手,走到太师椅上做好,笑着说道,"原来是爱妃的妹妹进宫了,正谈什么呢,这么热闹。"我心里头一咯噔,头都不敢抬,更不敢讲话。"刚才兰竹说我们姐妹俩儿笑起来很像,臣妾正比对着看呢。"两束犀利的目光在我身上打了个来回,小皇帝停了许久没说话,直到身侧的周牡丹不明所以地推了推他的肩膀,嗔怪地撒娇道:"陛下好过分,一进来就盯着我家妹妹看,莫非您就看腻了臣妾么?"我的汗都快淌下来了。周牡丹这个女人,只怕是故意将我引进宫来的。小皇帝喜怒不定,她自觉琢磨不透,于是想着把周芙蓉也弄进宫,欲效仿娥皇女英共侍一夫,也好在宫里头有个照应。"像么?"小皇帝却没有回应她的话,一双犀利的眼在我身上绕了一圈,淡淡道,"不觉得。"我心中暗笑,他堂堂大宋国的皇帝竟然被人威胁,自然是不好受。而这威胁之人就在自己面前,却无能为力,难怪他的脸色这么不好了。周牡丹是一门心思地想要把我塞进宫了,竟然起身走到我身边,微笑道:"陛下明鉴,我这妹子相貌虽然与我不甚相似,但笑起来却是如出一辙。方才兰竹还在说笑呢。"说罢,又伸手过来捧主我的脸,认真道,"芙蓉,笑一笑。"我真想骂人。"算了吧,爱妃。"竟然是小皇帝出面解围,他冷冷地瞥了我一眼,沉声道:"哪有你这般逼着人笑的。"我扯了扯嘴角,不敢偷偷瞄他。依旧垂首低头,柔声道:"奴婢初见圣颜,甚是慌张,有礼数不周到之处,还请陛下饶恕。"屋里陡然静下来,像是有一只手忽然抓住了喉咙,说不出话,发不出声,气氛诡异得可怕。我抬头瞥了一眼周牡丹,她的眉头皱起来,很是惊诧的表情。而小皇帝,又惊又讶,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那双眼睛漆黑发亮,如同星辰般笼罩着我,带着淡淡的希翼?周牡丹伸手过来,放在我肩胛上,力道很大,生生的痛。"妹妹糊涂了,上回进宫时不是还见过陛下一次么,怎么就给忘了。"她的声音阴阳怪气的,一张白生生的俏脸缓缓逼近,眼睛直直地盯着我,让人有些发毛。我闻言顿时头大,竟然犯下这么大的错,真是,今儿够倒霉。清了清嗓子,我笑着回道:"是我糊涂了,前些日子被瓦砸坏了脑袋,很多事情都忘了。今儿过来的时候,差点连姐姐都不认得。"这种鬼话,只有鬼才信。还没等周牡丹提出异议,小皇帝就已经笑起来,眉眼微弯,嘴角上翘,不可否认地说,他笑起来还真好看。周牡丹的脸已经红了,呼吸急促,手绞着帕子,连话都说不出来,更不用说来质问我。"芙蓉是吧,"小皇帝脸上显出感兴趣的表情,"你的命还真大。"他这话里的意思极其晦涩,命大,是的,能逃过他两番追杀后还能反过来倒砍一耙,周芙蓉的确命大。可是,我为什么总觉得他话里有话。他那么聪明的人,怕不是这一番照面就给认出了我来。仔细想想,倒也是不难猜的。以小皇帝的本事,周芙蓉身上有几颗痣都逃不过他的法眼,如此大动手脚地换了一个人,他会察觉不到?我跟林彦走得近,他也是亲眼见过的,那首诗的由来也有了说法。再加上周牡丹一再地说什么二人相像之类的话,小皇帝能不把容汀想到我身上来?此情此景下,我脑子里却忽然闪过小皇帝去探望林彦的画面,虽没有亲见,但可想像,他端坐床前,双眸如星,炯炯地看着仓皇失措的林彦。当时他的心里在想什么呢?林彦的表现一定给了他莫大的打击,那个聒噪的男人虽然在小皇帝面前不敢说话,但那眼神,那神态,和我有着千差万别。小皇帝应该一眼就能看出来。我端端地笑着,道:"多谢陛下夸奖。"这一笑,便是小皇帝的脸上也变了色。与其等他查出来,倒不如我大大方方地承认,也好掌握主动权。但是,我也不会言之灼灼地告诉他我就是容汀,有些事情,说出来远不如心知肚明来得好。毕竟,我这奇异的身份,不足为外人道也。小皇帝要留在淑宁宫吃午饭,周牡丹隐隐察觉了我和小皇帝之间的异样,看看我,又看看小皇帝,还是没说什么。这个女人,要怎么说呢,我有点同情她。午饭是小皇帝吩咐御膳房做好了端过来的,都是以前容汀喜欢的菜式。小皇帝在一旁笑得云淡风轻,我只笑而不语。周牡丹的脸色有些发白,紧紧地咬着嘴唇,似要咬出血来。我看见她握着丝帕的手上有青筋鼓出,微微地颤抖,双眼低垂着,扇形的睫毛掩住了她的眼色。我知道她心里在咒我,可是,我对她却没有愧疚之意。我仍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神色如常地吃饭说话。小皇帝心情甚好,笑得满面春风不说,竟然还主动帮我夹菜,着实让我受宠若惊。好在这桌上只有周牡丹一人看着,若是被其他妃嫔瞧见了,我可真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当然,这里头更说不清楚的人是周牡丹。一顿饭下来,气氛甚是融洽,连周牡丹也笑语盈盈,面带喜气,不知就里的人见了,还真以为她心里头多开心。这皇宫呀,谁要是没法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就没法活下去。周牡丹在宫里头时日不短,这道理,想必早就想得通透了。小皇帝并不急着离开,用罢午饭后,差来喜监把奏折搬到淑宁宫来,说是要在这里办公。周牡丹顿时惊讶得连话都说不出来,愣在原地发了半天的呆,终于回过神后,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眼神复杂。这也怪不得我,实在是小皇帝他故意这么大张旗鼓。他今儿在淑宁宫这么一闹,不消一会儿,保证整个皇宫都传开。我周芙蓉的名气,可真是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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