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笠飞起,黑袍倒披。
蝉翼刀如狂风中的羽毛,飘摇而进。那刀身上,居然带着内家真力。
龙阳单手伸出,朝那把刀上抓去。光芒一闪,蝉翼刀上反射出月亮清冷的光线。刀入手,除了冰凉,还是冰凉。刀身一阵颤抖,好像要挣脱一般。
孤狼的脸上蒙着黑色的布条,一匝一匝,只露出狼一般的眼神。青丝飞舞,白皙的手掌微微前探。
两人在空中交手,龙阳握着的刀身,反而又被夺了回去。那孤狼的手法怪异,不似中州的武学。
贪婪与血红,是对那双眸子最直接的形容。
蝉翼刀在他手上,仿如活过来一般。孤狼不仅血腥,而且狡诈。他的刀锋始终直指狂风中闭目的流苏。
龙阳赤手空拳,但欺身而进,是他此刻唯一的选择。
巨大的狼嘴喷着难闻的腥味,离燕子乌只有一尺之远。狂风之中,一人一狼,都睁开了眼睛。
出乎意料般的,燕子乌枯瘦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那头狼面色疑惑,但对于血肉的诱惑,却使得它没有了任何恐惧。
身影一闪,燕子乌穿着那破旧的袖袍,居然躲过了头狼惊人的一扑。狼爪落在黄沙之上,溅起了老大一片。
那头狼的眼中露出了不可思议的样子。它转身怒吼,却发现燕子乌的身影不见了。头狼摇了摇巨大的狼头,发出一声低吼。
燕子乌躺在巨大的狼身下,瞧着头顶上灰色的毛发。他也是灵光一闪,想起先前那年轻人被巨网罩住,十几支箭矢射向他时,便是被他这般躲过的。没想到此番使起来,还真有些奇效。
忽然,额头一湿。他抬头瞧去,顿时心中一惊。那血红色的狼眼正对着自己,狼嘴獠牙的缝隙之中,涎液滴落,择人而噬。
巨狼如风般咬下,显然是痛恨眼前这个瘦弱的老人为何不束手待毙,让自己一番好找。燕子乌就地一滚,堪堪避开。他虽然内力尽失,体质虚弱,但一代大侠,自有出彩的招式。
滚在一侧的他,居然翻身骑上了巨狼的背上,双手紧紧抓住了它脖颈处的鬃毛。
头狼乃是西域这条古道上所有狼群的首领,何时曾被人骑到过背上。它仰天怒啸,仿佛连月亮都为之一颤。
它如烈马一般,上下窜起跳跃,想将骑在背上之人甩下来。奈何燕子乌自知生死一线,双手竟如铁钳一般抓着大把的鬃毛,不肯放手。倒是鬃毛被手上巨力一扯,反倒让那头狼痛得喉咙间低低地嘶吼起来。
真气翻腾,龙阳双手交错,横在胸前,挡在了流苏的身前。蝉翼薄刀,如跗骨之蛆,绕过他的身形,又想从一侧攻击。
龙阳脚步游走,虽然又为流苏挡住了一刀,但自己的肩头也被蝉翼薄刀斩中,一道醒目的伤口,流出了鲜红的血。
围在周围的百十余头狼,闻见了新鲜的血腥味,又都慢慢地凑了上来。
人影一闪,却是一个尖嘴猴腮的人从远处掠来,正是飞天猴子。他虽然惧怕孤狼,但仗着过人的轻功,哪有舍得美人的道理。
他身形在半空中飞掠,嘴里还兀自发出淫荡的笑声。孤狼见他到来,低低地哼了一声:眼前这年轻人武艺高强,内息浑厚,现下飞天猴子到来,倒是可以让他分心不少。
果然,飞天猴子的魔抓直接朝流苏探去。事实上他跟随孤狼一路而来,狼的嗅觉灵敏,所以他也只敢远远地坠着。如今眼见打斗僵持着,而那三人迟早要作狼腹之食,且孤狼下手狠辣,竟然招招想要那小美人儿的性命。他再隐藏不住,现出身形来,想一击得手,抱得美人便溜。
龙阳眼角斜瞟,只见白日里那淫秽的马贼竟然出现,心中一惊。若真是大批马贼都赶来了,那今日三人断然便要送命在这黄沙之中。
狂风渐小,流苏已然睁开了眼睛,却忽然瞧见一个尖嘴猴腮的人朝自己探爪而来,当下便发出一声惊叫。
龙阳心中焦急,下手微慢,又被那蝉翼刀在身上拉开了两道口子,血流不止。
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
狼群重围,还有个使着蝉翼薄刀的高手。如今又来了一个轻功看似不错的马贼,一时间,更是险象环生。此间状况,比之那日在锁龙渊中的情形,似乎还要恶劣几分。
眼瞧那只手便要抓上流苏雪白的衣裳,龙阳怒目圆睁,体内真气一时间失去控制,一阵乱涌。顿时心脉俱震,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流苏眼中含泪,却兀自咬紧了嘴唇,再没发出任何声响来。
眼前的男子,此刻,便是她眼神中,唯一的,身影。
龙阳踉跄伫立,竟然不顾身后蝉翼薄刀的袭扰,奋起余威,一拳轰然而出,朝那只手奔腾而去。
那一拳,压缩了空气,发出爆裂的响声。仿佛,是此时滚滚黄沙中,最凶猛的咆哮。
半空中的飞天猴子面色大变,赶紧撤手,却已然来不及。
咔嚓,是骨头碎裂的响声。接着,飞天猴子惨叫,捂着变形的手掌,疼得脸色煞白,冷汗涔涔。
与此同时,蝉翼薄刀竟然改削为刺,堪堪刺入了龙阳胸口的右边。
刀薄而利,以至于孤狼将刀锋抽出来时,鲜血还没来得及流出。
狼群闻见了血腥味,蜂拥而上,霎时间便将龙阳扑倒在地。獠牙,对准了他的喉咙。
“不。”夜空中划过凄厉的惨叫,豆大的泪珠从美丽的眼睛中掉落,混入了干裂的黄沙中,消失不见。
落泪的流苏,是天地间凄美的花朵。白衣染血,她再也顾及不上,竟然朝着扑倒龙阳的狼群扑去。这一刻,她的眼神中,有生死相随的倔强。
忽然,噗嗤一声,鲜血四溅,洒在了倒在地上,已无力气的龙阳的脸上。温热的,顺着脸颊缓缓流淌。
他瞧见了将獠牙伸向自己喉头的那头灰狼的脖颈处忽然有了一道裂痕,红色的血线,喷涌而出。接着,那狼头居然飞了出去,在黄沙地上滚了几滚。那双噬血的眼睛,还兀自睁着,却已然没了光彩。
那无头的狼身轰然倒下,压在了龙阳的身子上。恰巧是右边胸口处,被蝉翼薄刀刺入的地方。由于蝉翼刀太薄,鲜血此时才顺着那个创口缓缓流出,染红了一大片衣襟。
龙阳只觉得胸口一痛,喉咙里又有温热的液体倒流。那无头狼尸的切口处异常平整,就连骨头的断裂处,也光滑如镜,依稀还有青色的光芒闪动。
好快的刀,他在心底赞叹。
扑向龙阳的流苏一阵愕然,一张熟悉的面容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赫然便是白日里那个喝得醉醺醺的年轻人。
他手提弯刀,如天神一般降临。
那把刀,散发着青色的光芒,刀身中间一个狼头闪烁不定,分外狰狞。
那蝉翼薄刀在周围凝结的淡淡水汽,如潮水一般退去。刀身一阵颤抖,嗡嗡作响。
那年轻人似乎还有些醉意,四下瞧了瞧道:“怎的这么多狼?”
但见他步法缓慢,长刀在狼群中微微挥洒,好似闲庭信步。但过往之中,竟没有一只狼能逃过他那弯刀的攻击。
鲜血染红了黄沙,孤狼眉角抽动。凶狠的狼群仿佛被杀怕了一般,竟然缓缓朝后退去。唯独剩下那头狼还在上下窜动跳跃,背上,是燕子乌紧紧抓着它的鬃毛。
一声呼哨,自孤狼嘴里发出。头狼居然停止了跳动,仿佛放弃似地,朝孤狼处奔了过去。燕子乌翻身落下了狼背,滚在龙阳不远处。他喘息了一阵,仿佛刚才的较力让他用尽了周身的力气。
闻着异响,他朝那年轻人处看去。继而,惊讶,成了他脸上唯一的表情:“是青芒啊,竟然是青芒啊……”
龙阳虽然此时看不到那把刀,但方才刀光闪过压在身上的那头灰狼时,他心中泛起了奇异的感觉。就好像那日在锁龙渊时,仰望那巨大的石像的感觉。
孤狼静静的站着,狼群退后,也都聚集在那头狼的身后,静默地对峙和僵持。
忽然出现的年轻人,让他感觉颇为愤怒。
岂料那年轻人见狼群退去,却并没有朝这边望上一眼,而是盯着捂着手掌,脸色煞白的飞天猴子,似乎在回忆着什么:“哦,我想起来了,白日里就是你带人追我的。”
飞天猴子脸色更加白了几分,虽然他自诩轻功独步中州。但面对那年轻人手中散发着青色光芒的弯刀,心底没由来地一阵恐惧。
说罢,又朝龙阳三人瞧去。只见流苏已然半跪在地上,将龙阳略微扶起一些,正扯着自己的衣服,将他包扎胸前的伤口。衣服撕成了布条,雪白的肌肤在夜色中若隐若现。
飞天猴子暗自吞了口唾沫,心道:来人武功太高,手上的弯刀更是神兵利刃,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一念至此,当下便飞身而走,如一缕青烟,掠过黄沙。当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年轻人醉意微醺,他发现龙阳正盯着自己,眼神中有狂热,还有不解。
“你,是苏门武信的人?”淡淡的声音,如拂过黄沙的微风。
那年轻人全身一颤,眼神中露出了迷茫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