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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理由

浮沉录 南唐 5633 2023-12-29 0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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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轿子还没行三步远,顾淳听着外面噼啪之声不绝于耳,吓得脸色煞白。<最快更新请到>忽然间,那轿子停了下来,竟不再走了。他大骂了一声:“他妈的,晚饭没给老子吃饱么?以后……”

   话未说完,却见轿子的门帘被挑起,一张被白巾遮住的脸凑了进来,只露出了一双带着奸笑的眼睛。顾淳大惊,想要再往轿子中躲去,岂料这轿子空间只有这般狭小。

   轩辕尘飞抓住他的衣襟,将他如死狗一般自轿子中拖了出来,期间自然还伴随着杀猪一般的惨叫。顾淳被他制住,一时间手舞足蹈,一会儿想要去扯他脸上的方巾,一会儿又想伸脚去踢他。

   轩辕尘飞何许人也,岂能被鸟啄瞎了眼睛,当下掌心微吐内息,直往那顾淳经络中钻去。顾淳一介文弱书生,岂是他的对手,三两下便只觉得全身软绵绵的,提不起丝毫力气,但偏生神智却异常清晰。

   一个拳头,硕大的拳头迎面打来,与几日前的夜晚,如出一辙。只是,这个拳头,看似更加粗大凶狠。

   顾淳张开了口想喊救命,但偏生此时拳头已至,正中面门。他只感觉眼前一黑,接着剧痛传来,鼻梁骨好似塌陷了一般。原本白色的绷带上晕开了殷红之色,触目惊心。他心中一阵凄然,脑中轰然作响:老子这几日是踩着什么狗屎了?

   另外几个公子从轿子的窗帘中朝外看,见顾淳被那蒙面男子如沙包一般揍着,毫无还手之力,当下哪里还敢停下轿子,只催促着轿夫赶紧走。希望那个煞神揍完他便成了,别再来找自己的麻烦。这几人平素是洛川有名的纨绔,仗着自己家中有人在朝颇有权势,便整日寻花问柳,挑唆生事,从来没碰上过如龙阳一般的硬茬,不问身份,兜头便打。

   如今又来了一个似乎比龙阳还要疯魔的人,看他蒙着面,断然是有计划而来。他们都忘了,十来年前,有一个叫封爵的人,就在此处,将一个富贵人家,揍得不成人样。

   正挥了两拳,背后劲风大作,却是常飞和血罗刹赶来。轩辕尘飞见自己眼前的顾淳已然鲜血满面,神色萎靡,当下哈哈一笑,反手便将他扔出。

   常飞的九齿倒爪正朝前挥去,却见一人从天而降,迎面飞来,知是那蒙面男子故技重施。当下轻甩铁索,避过那个身影。

   眼见那勾爪就要触及那蒙面男子身体,却闻他哈哈大笑了一声道:“老子不陪你们玩了。”说罢,一声长啸,便施展身法,快若闪电。只见人影一闪,已然去了很远。

   夜色浓重,轩辕尘飞从窗口瞧着庭院中的那株巨大的柳树。

   风吹过,柳枝拂动,树叶婆娑。被弦月淡淡的光芒投在地上的阴影,左右摇动,仿佛怪物的触手。

   “嗯啊”一声,他回头看去,却是小翠翻了个身子,又将那截莲藕似地手臂露在了被子外面,口中还哼哼唧唧地说着什么。

   他将那方白巾轻轻地放在枕边,又扶着小翠的手臂,帮她掖好被子,口中自语道:“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有这习惯,要不是我在,非冻坏了不可。”

   方一说完,他便立时醒悟过来:自己何时,对一个女子又这般温柔?

   眼前的女子,面容姣好,皮肤白皙。秀气的鼻翼在睡梦中微微皱着,睫毛轻颤,也不知道正在做一个怎样的梦。

   他就这般坐了下来,坐在床沿上,心中念头忽转:当年萧子元将军,是否也是这般坐在贺媛媛的床边,这般凝视着她呢?

   平北元年四月二十九日子时,夜昼交替,天地间有清冷的味道。

   龙阳就这般坐着,坐在刑部单独关押犯人的地方,虽然比阴暗潮湿的牢房要号上许多,却已然有些寒冷。

   油灯中豆大的火苗早已经熄灭,剩下一缕缕青烟袅袅直上。小房间没有窗户,自然就没有风。但他此时很想,很想有一个窗户,能让他看一眼,满天的繁星。

   房间里没有床榻,他蜷缩在角落里,盘膝而坐,感受着地上的冰冷。内息滚滚,在经脉中绕行,三十六周天后,复归丹田气海。他越发觉得,《长生卷》上的那段文字,让他这段时日的内息精进神速。

   门口脚步声响起,很轻微,龙阳几乎都闻不到他的呼吸声,看样子来人武功非凡。

   他习惯性地警惕起来,自从母亲去世后,他睡觉,都是睁着一只眼睡的。

   在那声轻微的脚步声后,又有略微沉重的脚步声响起,龙阳能分辨出来,那是刑部看守犯人的老头的脚步声。

   果然,一阵微微的叹息,正是那老者的声音。“咣当”一声响,看来是那老者打开了门。“啵”,油灯中的灯芯又被重新点亮,一阵光芒如水波一样荡漾开来,赶走了房中的黑暗。

   守门的老头佝偻着腰,领着一个须发皆白,手持拂尘的道人进来。

   同虚道人借着光亮,看清楚了房间中简陋的摆设,还有盘膝而坐,正在角落上闭目的年轻人。他只看到了一个背影,轮廓分明而刚毅。

   守门的老头在同虚道人的示意下退了出去,将沉默留给了屋子里的两人。

   “年轻人,我们聊聊吧。”半晌,同虚道人终于打破了沉默。

   油灯的火苗忽然在没有风的空间中跳了一下,龙阳缓缓睁开了眼睛,却依旧没有转身,他眸子中一片清明深邃。

   “你是聪明人,当然知道我此次来的目的。”见龙阳不说话,同虚道人只好继续说道。

   龙阳缓缓转过身来,却瞧见同虚道人也席地而坐,与自己面对着面。瞧着他眸子中倒映的火苗,龙阳道:“那日定水河畔,是皇上的安排罢?”

   同虚道人呵呵一笑,拂尘的白须垂在了地上,在油灯下竟然显得有些透明起来:“《长生卷》是不是你拿到了?”

   龙阳眼神一缩,心想:这一刻还是来了,他们终究还是知道了。但念头刚起,他却立时意识到,这或许是一次试探。

   他眼神坚定:“道长说笑了,我根本不知道你说的什么《长生卷》。”

   同虚道人也不生气,只是淡淡道:“你知道,这场战争,为什么开始么?”

   龙阳觉得自己的呼吸沉重起来,想起了在月放城时,那个叫赵山的士兵蹭自己的酒喝时,自己也是这般发问:“为什么要打战?”

   同虚道人继续说道:“其实,众人都以为那一甲子一开的玄关是直通中州腹地的入口,其实不然。众人所为,无非便是那龙幽洞中的《长生卷》。陛下如是,烈真如是。”他的声音很轻,很缓。

   龙阳只觉得胸口很闷,原来,就是因为那卷《长生卷》,他们便不惜开战,不惜涂炭万千生灵。他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可笑自己的精忠报国,可笑自己离开龙家之后,还想重新做人。

   这世间的很多东西都是假的,假的一塌糊涂。他突然想起来那天夜里,流苏站在自己面前,就算是面对四五十人时,她却依然微笑,只是,那个笑,是幻?是真?

   天地间传来一声巨响。

   房间没有窗户,但潮湿的空气却无孔不入地透了进来。下雨了。

   费城城墙下的尸山骨海,血流成河,那空气中的腥味,也如今夜潮湿的空气,无时无刻地在自己脑海中回味。他想起了咸城的一片废墟,焦黑的断壁残垣下,不知埋了多少人的尸骨。

   他惨然地笑了笑道:“原来,战争的理由很简单。”

   同虚道人皱了皱眉头:“陛下托我来问你,那《长生卷》,是否在你手中?”他这次提高了一些音调,震得油灯的火苗又有些晃动了。

   龙阳摇了摇头:“不知道死去的方洪都统,还有活着的秦可籍老将军若是知道了开战的理由,是否会笑破肚皮呢?”说罢,他兀自笑了起来。

   过了半晌,不知道是他笑累了,还是同虚道人一直的沉默不语让气氛变得更加压抑,他叹了一口气,看着油灯中复又将熄灭的灯芯道:“不错,《长生卷》在我手中。”

   同虚道人花白的胡须一阵颤抖,整个人同时也激动得站起身来:“在哪里?快速速交于我。”

   龙阳瞧见他一脸贪念的表情,面上露出嘲讽的神色道:“那日我逃难时,掉入岩浆中去了。”

   同虚道人乍一闻此言,整个人便如泄了气一般,想起那日龙阳复出之时,却是浑身赤裸,一丝不挂,如此讲来,倒也颇和情理。他死死盯着龙阳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此话当着?”每个字都如同从牙齿缝中挤出来一般。

   龙阳复又闭上了眼睛,并不理睬他。恰巧此时,油灯中的火苗一跳,竟是熄灭了。刹那间,四周又恢复了黑暗。

   黑暗中的两人闻着彼此的呼吸和心跳声,都没有再出一言。

   半晌,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却是同虚道人站起身来道:“如此,便可惜了。陛下说,若你交不出《长生卷》来,秦川成婚之日,那位流苏姑娘,便要成刀下亡魂了。”

   周围复又恢复了宁静,还有漆黑。只剩下龙阳自己,有些微乱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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