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将往事忆千年,流云散尽,风舞彩蝶。
这正是那首《咏蝶赋》的最后一句,赵家那个落魄的书生,倒空有一腹才华,最后还是落得个弃笔从刀的地步。
轩辕尘飞凝神屏气,纵然如他内息已然略有小成,经过一番恶斗,也是面色苍白,额间见汗。
那只蝴蝶穿过了不可思议的角度,透入了巨刀的光圈中。簪花蝶叶刀,之所以如此命名,便是因为,刀身不仅如蝶翼,而且,镂刻着女子所用金簪上,常见的花纹。
轩辕尘飞瞧见那两把刀在自己眼前不断清晰,看清楚了上面花纹的形状。他是风月场中的老手,自然对这簪花的形状独具慧眼。他想,打造这两把刀的人,定然是一位风华绝代的女匠人。
可怜台下为他暗自捏一把汗的看客,谁能想到,那个看似五大三粗的人,心中居然有如此浪漫的想法。
巨刀,由万斤精铁熔炼而成,去其糟粕,才得了这么一把刀来。他自幼练刀,便是用的这把,从未换过。
八卦驭龙刀,举手成象,周身罔闻,左重则右虚,右重则左虚。刀掌相辅,虚实有度。自这套刀法为叶秋所破之后,外人便很少再看到。
而今日,大伙儿却能一饱眼福了。
台下有颇懂刀法之人,当下便忍不住脱口道:“是八卦驭龙刀,韩家最厉害的刀法。”
众人闻着这声喊,又从别处的擂台下走来了不少人,顿时将这里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轩辕尘飞这刀法方一使出,整个人便如换了个人似地,面沉如水,无喜无悲。他左掌拍出,轻若飘絮,是实是虚?端的难测。
赵吉已然欺身,三尺蝶翼,一尺距离。蝶叶刀划向了轩辕尘飞的面门,仿佛是阳光里,不可消磨的色彩,又如同狂风中,无法脱离的落叶。
轩辕尘飞不急不缓,脚步微旋,侧身让过了飘然一刀。只是他的左掌也被迫收回,只有手中的巨刀,朝着赵吉削去。
蝶叶刀有两把,出处不明,没有经过试刀石,名头不响,却能与轩辕尘飞手中的巨刀抗衡。想来经此一战,当闻名天下。
擂台由木板搭建而成,选得是上好的柚木,纵然踩上去吱吱作响,但此时还没有碎裂的迹象。
巨刀被另外一把刀架住,难进分毫。轩辕尘飞想不到赵吉如此顽强,瞧着他额头上密布的汗珠,和苍白的脸色,心中也忍不住一阵暗赞。
高手过招,胜负往往就在瞬间。
赵吉已然脱力,他内息不如轩辕尘飞,勉强使出了狂风蝶舞之后,强撑了这么久,双手已经开始微微发抖了。
轩辕尘飞叹息了一声,抓住这个小小的破绽。方才那只手掌又轻如飘絮一般朝他拍去,仿佛毫无力量。
赵吉奋起余力,双刀挥动,想封住那只缓缓而来的手掌。岂料,事与愿违。那只手掌,就在他眼前,缓缓地,穿过了双刀的交错,印在了自己的胸口上。
没有想象中的排山倒海的力道,没有想象中的内息奔涌。就仿佛是寻常毫无武艺之人,在自己猝不及防的情况下,推了自己一把。
右重则左虚。可是,这一掌,便如天平两端,那突破极限的一个微小的重量。他失去了重心,朝后到去。双腿有些发软,想稳住身形,却发现已然到了擂台边缘。
“噗通”一声,赵吉摔得颇为狼狈,蝶叶刀散落在自己的身侧。他的脸仿佛是要埋在土中,久久不肯露面。
半晌,他才抬起头来,脸上布满了尘土。他脸上没有任何失落的表情,反而,眼中闪过一道异样的光芒。
在众人的目光中,他缓缓拾起了散落在身边的蝶叶刀。坐在台下的裁定已然举起了红色的旗帜,那是代表轩辕尘飞胜利的旗帜。
赵吉又爬了上去,端端站定在擂台上,冲轩辕尘飞抱拳道:“适才韩大哥手下留情,赵某感激不尽。八卦驭龙刀法果然是名不虚传。”
轩辕尘飞客气道:“哪里,哪里,赵家的咏蝶刀法更是让人叹为观止,若不是我内息胜你一筹,这场比试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
秦川愕然,台上那个,真是自己认识的轩辕尘飞么?
此时,太阳已然挂在了正当空,天气虽然没有昨日闷热。但众人都处于亢奋之中,且在擂台下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一时间只觉得酷热难当。
众人散去,反观其他擂台处,有的早已经在比试下一场。有的则第一场还没有比完。今日四人之中,晌午过后,便是花英远的比试。
由于他们这一组人数少,所以每日每个擂台上只比两场。一共三十六人,十八场,这算下来的话,每日六场,三天比完第一轮。
而花英远抽到的是六号,所以今天下午有他的比试。
其余的几个擂台上,除了一个耍九节鞭的男子对阵一个使狼牙棒的壮汉还有些看头之外,其余之人倒也不是很出彩。
李玄疏一早便就回宫去了,此处一来炎热,而来九个擂台一开,下面都挤满了人,他远远在那拜将台上也看不甚清楚。
轩辕尘飞赢了第一阵,可谓是险之又险。看来,今届大会,的确是高手如云。他带着众人走进了校场的一处营帐,那里是供众武者休息和食宿的地方。
演武大会期间,规则森严,如科考一般。
第一不得因私人恩怨打架斗殴,若有违者,则取消演武大会资格。第二不得私自离开校场,如有违者,不仅取消大会资格,而且十年之内,不得再来。
如此两条,虽然看似合理,但却让这些平素野惯了的习武之人也觉得颇为难熬。但李玄疏自然想得合理,校场内酒肉瓜果,一应俱全。只是这酒,限量供应,每人每顿只许饮半盅。
四人席地而坐,地上铺着布,摆着熟肉酒食。轩辕尘飞又恢复了那大咧咧的做派,直接从盘子中抓过一块熟牛肉便啃,接着又将自己那半盅的分量一口气喝光,大呼不过瘾,便吵着让值岗的侍卫上酒。若不是众人死死拦着,只怕此时已然睡在了方才装血酒的酒缸之中去了。
花英远摇了摇头道:“瞧你方才在台上答起话,让起礼来人五人六的,没成想着一下了台,便又是这幅德行。
轩辕尘飞打了个酒嗝道:“这样有什么不好,潇潇洒洒的。有喝便喝,有吃便吃。”说完,兀自将一块熟肉扔进口中,拼命啃了起来。
花英远拿他没法子,便自顾吃自己的,不再做声。
他与秦川碰了碰盏,浅酌了一口,微微对视了一眼。
此时却听燕非道:“你成婚,我没来,也没送礼来,实在是失礼了。”燕非并没有以弟相称,话语间还是有些忌讳的。
秦川自顾又喝了一口酒,摇了摇头道:“燕老爷子不是给贱内送了礼么,何谈失礼?”
燕非眼神一怔,复又神色一肃道:“那不同,抛开别的不说,我们是生死之交。你这份礼,我没送,我心中过意不去。”
轩辕尘飞见两人直打哑谜,早就按捺不住了,将手伸道燕非身前,打诨道:“什么礼,可否给我也送一些?”
花英远自然是瞧出气氛有些不一样,眉头一皱道:“尘飞,别闹。”
燕非瞪了他一眼,自顾说道:“若是下一轮,你我遇上。我会不遗余力的。”
秦川眉头一轩:“哦?是么。你只告诉了我我的亲生父母是谁,却没告诉我他们十六年前是怎么死的,难道不怕我查么?”
轩辕尘飞一听这话,手便缩了回来,怎么好端端地,却扯出了秦川的身世来。花英远也是端着酒杯,眉头皱起。
燕非叹了口气道:“查又能怎么样呢?毕竟都物是人非十六年了。”
秦川将剩下的酒一口喝干道:“怎么样?你问我怎么样?你可知道江湖上的传言么?十六年前,燕行云亲手害死了自己的大哥燕子乌。”秦川说到此处,眼中满是悲愤。
燕非怔在那里,兀自拿着酒盏,说不出话来。
“不是不留余力么?那便放马过来吧,看看我的炎魂枪是否还锋利如昔。”他掷下了酒杯,没再理会众人,转身出去了。
花英远猜了个七八分,盯着燕非瞧了片刻,问道:“秦川是燕子乌的骨肉?”十六年前的传言,他似乎也听过了一些。
燕非沉默地点了点头,继续喝着酒。
花英远倒吸一口凉气:“那怪他这些时日有些反常。那日还听说在宾如楼买了个巨大的屏风,后来又去探望了宾如楼伏法的朱掌柜。只怕与这事有些关系。”
轩辕尘飞也听明白了些,只是他还尚未搞清楚这其中复杂的关系来。
却又听燕非叹道:“那块屏风我知道,上面有我叔伯的亲笔题词。”
沉默,如昔。便是此时有十坛美酒,却也没了萧子元当年的意兴豪飞。传言的杀父之仇,虽是传言,却也是江湖上一桩无需再定的公案。
花英远瞪了一眼又要开口的轩辕尘飞道:“十六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燕非听着远处擂台上还在呐喊的声音道:“我问过家父,但他却一字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