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女生 穿越重生 浮沉录

第二十二章 废墟

浮沉录 南唐 6697 2021-03-06 03:09
0:00
0:00

  山间跟其他地方不同,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并不能透过那些茂密的树叶透进来。露水很重,有时候碰到没有山涧泉水的地方扎营,齐峰便会让大家把冰冷的刀剑挂起来,底下放上水囊,打开口子,正对着刀锋剑尖。这样一到清晨,便能收集到满满一壶水。

   齐峰本是岷山的猎户出身,对山野中的事物都非常熟悉,这也是秦可籍为甚么派他给龙阳当副手的原因。

   清脆的鸟鸣伴着间或的溪水淙淙的声音,这是太泽山脉中声音最主要的来源。断崖的边上有一片开阔的乱石群,从石头的缝隙间长出一些杂草,在初春的气候里褪去了去年的枯黄,显得青翠欲滴。那些奇形怪状的石头上都盖着一层厚厚的苔藓,由于常年没有人迹,那些苔藓一层盖着一层倒不是很滑。

   龙阳选了块大而平坦的石头,将地图摊开摆在石头上。阳光尽情地将光辉洒在这片毫无遮拦的乱石地带,显得有点刺眼。龙阳的眼睛眯了起来,分辨着地图上高山流水的那些炭笔线条,隔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了身处的这片乱石岗所在。而断崖下那片山谷则用狼毫朱笔写了三个大字“锁龙渊”。

   “齐大哥,这锁龙渊你可曾听说过是一个怎样的所在?”

   龙阳眯这眼睛,看着断崖下那个被雾气遮绕,有些神秘的山谷问。

   齐峰走到断崖边上,边考虑能否绕过这个山谷边道:“齐某虽然是猎户出身,但承蒙秦老将军厚爱,做了他一员亲兵。老将军藏书颇丰,其中有一册《中州遗说》中倒是提到过这锁龙渊。据说这山谷里是一片废弃的宫殿,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就建在这里。著书之人说宫殿的广场上有一石龙,青甲细鳞,栩栩如生。却不知是什么原因被广场周围的四条铁链锁住四足。所以锁龙渊这个名字由此而来。”

   半晌,他面带忧郁地说到:“这个山谷周围怕是没有什么路可以绕过去了。除非我们再向外围撤出去,或许能绕过这片山谷。只是那样在苏门智仁的斥候眼皮底下很容易暴露目标。”

   龙阳收回目光,想起追风骑一色的黑甲,如浓浓的墨汁一般,心中忧郁之意更盛。他挥了挥手道:“传令,入谷。这片山谷不大,速度快的话三天时间足够了。”

   那片乱石的缝隙间卡了许多如爪带钩的事物,连着长长地绳索,直坠谷底。绳子用草汁浸泡过,混成了和苔藓杂草一样的颜色,若不仔细分辨,是断然发现不了的。

   齐峰带了第一批十人攀绳而下,瞬间就消失在那些茫茫的雾气之中。这让龙阳有了一种强烈的危险地预感。

   约莫两袋烟的功夫,绳索上传来了一阵晃动,那是齐峰带人安全到达谷底的信号。当龙阳亲自攀着绳索坠向那茫茫白雾间时,他才明白了那恐惧的来源。周围湿气渐重,雾气浓的同阳谷关外那个早晨一样。追风骑那一抹抹黑色从如同米浆的雾气中挤出来时,带着沉默的肃杀,让大胤的士兵明显胆颤。八百步仰射时,那个铁甲武士的眼神,依然让他激动万分。

   从保家卫国的责任上来讲,他应该痛恨漠北人这种野蛮的侵略和屠杀。但是从内心深处真正的性格来讲,他觉得,漠北人,至少还是有些令人称赞的性格。

   金门龙家是个没落却依旧显赫得家族,自大轩朝以来,龙家世代为将扼守在第二防线的咽喉城镇---金门。自大胤建立后,虽然金门守将被李琼撤换,但龙家凭借在此地盘根错节的关系,依旧如鱼得水。

   龙家老二和丫鬟的私生子,有如此身世,所以龙阳自幼就遍尝过人间冷暖。母亲自缢的那个清晨,整个金门城和金门山也是起着如此大的雾气。那年他六岁,他冷冷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在听说母亲自缢身亡时,依旧在某个女人的芙蓉暖帐中寻欢,没有去看一眼。

   后事简单得甚至比一个下人还要潦草,没有像样的灵堂棺木。甚至白烛孝布都是几个平常和母亲关系颇好的下人凑钱买的。

   龙阳虽然有着龙家的血脉,但依旧从六岁开始就在龙家做着下人的活计。可以想象一个六岁的孩童,用瘦弱的手提着跟自己差不多高的水桶去园子里浇花的凄凉。除了几个好心的丫鬟,偶尔给他塞点吃的之外,没人帮助过他。

   龙家家学渊博,通常作为晚辈学习刀枪棍棒,骑马射箭都是很正常的事情。也亏着龙阳自己有一颗隐忍的心,每天在干活之余偷偷学习那些教头所教的棍棒拳脚。

   终于在他十六岁的那一天,他像往常一样干完杂活来到了离金门山不远的一处水潭旁边练习着刀法。每天从教头那里偷学来的一鳞半爪让他使起来毫无章法。

   他记得那天的月光特别皎洁,整个水潭上波光粼粼。那天是他十六岁的生日,但除了他自己,没人会记得。

   那天,他的刀法虽然零碎,却充满了仇恨,凌厉异常。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离开那座该死的院落。当然,离开之前,他还得去杀一个人。

   那晚,他状若疯魔,将那把他攒了好久的钱才在铁匠铺打好的刀舞得如光如幕。就在他即将走火入魔的边缘,一位老者踏波而来,状若出尘,教了他一招刀法,又翩然而去。

   龙阳凭借那一招刀法,在月圆之夜杀了那个薄情寡义的龙二,浑身带伤逃出了金门。一路北上,恰逢朝廷征兵,他便到了月放城,做了个守城小兵。

   时过境迁,如今漠北人挥鞭南下,来势汹汹。他几经辗转间竟得到当世名将秦可籍的赏识,被派来完成这必定名垂青史的任务。他不记得这是他自从杀了龙二之后第几次感慨世事无常了,但那种感觉,依旧如此强烈。

   当雾气渐渐稀薄,露出了山谷底下繁密的枝叶,以及齐峰他们下来时暂时开辟出的一片能容下十几人的空地。

   巨大的树木参天而立,林间似乎还有些瘴气,熏得人有些头晕。好在他们出发时都带了些预防瘴气的药丸。龙阳吞了一颗齐峰递过来的药丸,打量着要前进的方向。那里盘根错节的纸条藤蔓将路完全封得死死地。其实要说路,这里根本就没有路,唯一直接而有效的方法便是找准方向,一路挥刀而过。

   事实上齐峰正是命令大家这样做着。这五十个士兵是军营里千里挑一的好手,虽然带甲在身,行动不便,但对付那些枝条藤蔓还是绰绰有余。

   刀光一闪,一条粗大的,不知生长了多少年的藤蔓被砍了下来,扔进了一边的树丛中。一队人前面有两个开路的,缓缓行进着。每个一段时间,队伍前面那两个挥刀的人便被替换下来,如此循序渐进。

   林中的鸟儿由于筑巢之地异常高,所以并没有被这下方的动静所惊到,依旧叫得欢快。锁龙渊的名字并不是寻常人都知道的,就连住在太泽山外围靠着打猎为生的村民都以为这是一个凶险的山谷而已,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行了有半天的功夫,士兵们已经浑身湿透,汗水混合着露水,被牛皮细甲紧紧绷在身上,格外不舒服。所有士兵,包括齐峰在内,都不知道此行的真正目的所在。他们只知道,老将军让那个叫龙阳的小伙子将自己从军中挑选出来,跋山涉水,只是为了去杀一个人尔。

   眼前的枝条藤蔓渐渐稀疏起来,阳似乎已经穿透了头顶上的雾气,在前方不远处洒下了斑驳的光影。士兵们挥的手加快了些,藤蔓悉悉索索的被砍掉,扔进一旁的树丛中,腐烂之后注定成为那些树木的养料。

   当眼前豁然开朗,阳光照射着那一大片被苔藓覆盖的废墟时,龙阳觉得壮观如同费城的水寨,惊涛拍岸间的那种雄伟。

   这片废墟很大,看不出来时什么时候建的,青青的苔藓覆盖间依稀露出当年雕刻和开凿的纹路,和昔日的繁华。是谁?在远古时候在这样一个人迹罕至的山谷中建了一座如此宏伟的宫殿。这是五十几个人此时心中唯一的疑问。齐峰没有解释,因为《中州遗说》上只提到过有这样一处地方,并未说明它的来历。

   宫殿的样式很古朴,但那些硕大的条形山石,还有那扇巨大石门,都在显示在这里昔日的繁华。沿着铺满苔藓和藤蔓的石阶一直往上,那里确实有一个巨大的广场,只是没有书上说的石龙和铁链,显得空空荡荡。

   龙阳紧握着腰间的刀柄,站在这片广场上,俯首望去,虽然周围都是茂密的森林,宫殿被群山环绕掩映。但他依旧想起了秦老将军跟他说的,在天启城的校场上,李琼腰间别着那把定王剑,十三颗宝石熠熠生辉。

   宫殿很奇怪,除了那扇巨大的石门之外,所有的房屋都像是直接依着山势雕凿而成,并不像是用来住人。所有的房屋都是实心的,没有门和窗。广场上虽然空荡无比,但尽头却修筑着一个高高的祭台,很古朴的圆形底座,台子上雕刻着一个人。历经了岁月的腐蚀和风霜雨雪,已经辨认不出他的五官。倒是那双眼睛依旧狰狞无比。他浑身缠绕着铁链,似被束缚,有好像原有的装束。

   他的头上雕刻着一对角,分成了六支,在岁月的磨洗下显得有些斑驳。最奇特的是他左手握着的那把刀,刀身上的三条刻痕清晰无比,勾勒出了一只狼的形状,古朴苍劲。

   齐峰盯着那只狼看了一会儿道:“漠北人以狼为图腾,这个宫殿怕是漠北人祭祀修建的,这祭台上的人明显就是漠北的神---阿莫。那把刀是漠北第一邪刀,青芒。可是,漠北人为甚么要把这祭坛修在茫茫太泽山脉中呢?”

   “或许,很久很久以前,漠北人和中州人都是一家人呢?”龙阳想着那个真梵部落的三皇子的眼神,又有些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抚摸着刀柄的手也颤抖了起来。

   齐峰看了一眼秦老将军让自己追随的年轻人,觉得那个侧脸竟然有了些刚毅的线条。他没有被龙阳的话所震惊,相反还有些感慨地道:“或许,还真是一家人。”

   龙阳的目光从那把青芒上收回,盯着地上石板上的苔藓,越来越坚定。那天追风骑从阳关出来时,那个三皇子对身边的一个侍卫说过些什么,他依稀记得,那个侍卫背后背着一把刀,好像就是青芒。

   看到祭台上那把青芒的一霎那,他觉得他忘记了秦可籍将军府演武室门前的那只虫儿,忘记了龙二死时不甘的眼神,他甚至忘记了母亲自缢后那带着青色的脸庞。金门山下的那个水潭边那招刀法,一瞬间在他胸中炸开了一般。他感觉体内有股子气流四处乱窜,撞的内腑一阵难受。

   齐峰见龙阳脸色有异,面带关切:“怎么了,是不是山间湿气太重,染了风寒了?”

   龙阳额头挤出了几滴豆大的汗珠,脸色显得有些惨白。他朝齐峰挥了挥手,示意自己没事,强行将胸中那股激荡之意压了下去,好一会儿脸上才恢复了一些血色。

   赶了一上午的路,这一行五十人虽然是军营里千挑百选的人物,也累得不行了。好在宫殿废墟的不远有处山涧泉水,形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水潭。众人虽然一阵欢呼,却也极为严谨地维持着军纪,在齐峰的指挥下分批下水,洗去一身的臭汗和满面的风尘。

   还没到傍晚时分,山谷间的雾气就渐渐浓烈起来,漫天蔽日,遮住了所有投下来的天光,阴阴沉沉。

   齐峰和其他几个常年行走在山间林中的好手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山上路线,所以经过商议,决定在这处废墟处休整一夜。水潭中的泉水清澈见底,俗话说水至清则无鱼。但偏偏这里的鱼儿不仅多,而且个大,看着颇为肥美。

   天色很快入夜,篝火在潮湿的雾气中被燃了起来,蒸腾着那些潮湿的雾气,形成一个朦胧的光晕。除了轮岗的哨兵,其余的人都缩在这个有篝火的行帐内,喝着秦老将军家乡的麦酒,间或地聊些什么。

   营帐设在了广场的中央,从战略角度来讲,一旦被围,便成了死地。龙阳习惯性地没有再呆在营房内,稀里糊涂地啃了一条烤得半熟的鱼便坐在了那个祭坛底下。

   也只有来到了这底下,他才发现这个祭台雕刻得如此雄伟,足足有二十几丈的高度。三个龙阳的高度加起来怕才堪堪有那个圆形底座高。

   这片开阔的广场上视野很好,而且也不像其他地方那般潮湿不堪,虽然大家晚上睡觉时都在地上将那层牛皮细甲铺上,但依旧抵挡不住那铺天盖地的湿气。才入山半个月,已经有几个士兵因不适应这山间的气候,身上某些关节已经红肿了起来。

目录
设置
手机
书架
书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