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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子元照壁

浮沉录 南唐 6033 2023-12-29 0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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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沧浪存诗,天下布武。

   当年萧同将军颇有颜秋遗风,文武双全。只可惜他一世英名,尽毁于名妓贺媛媛之手。有好事者收集了当年只鳞片爪的某些风流韵事,自编成了一段红尘佳话。萧同此人在民间呼声之高,可见一斑。

   那些风流韵事姑且不谈,萧同人生末年却是大家公认的又一段传奇。在潜龙度上游百里处,顺着太泽山越发陡峭的山势有一段悬崖峭壁,青苔覆盖,滑不留手。

   这段山崖大约十里左右的长度,尽是光溜溜的山石,垂直耸立,除了岩缝间偶尔顽强探出一抹翠绿的杂草和青苔,再也找不到其他的植物。若是乘船直下,可以沿途欣赏这十里照壁上的丹书铁卷。

   那还是天诏三年,处于人生末年的萧同在贺媛媛去世之后,自南阳由水路辗转一路北上。一叶扁舟,船上除了酒,还是酒。好一个落魄江湖载酒行。潜龙渡,背水湾前。那时正值天诏三年的汛期,云江的南岸一片汪洋。面对着疾风巨浪,萧同的扁舟上载了十坛上好的酒,逆水行舟。喝一坛美酒,行十里水路。

   就这样,待十坛酒喝完,那整条云江的最险处已然被他抛在了身后几十里。当他路过这十里照壁时,豪兴忽起,凭借他的不可一世的功法造诣,挥剑在照壁上刻了“沧浪存诗,天下布武”八个大字。之后,这叶随时载满好酒的扁舟消失在云江茫茫的波涛之中,不知去向。

   有人说萧同因为酒力不胜,掉进云江淹死了,并且还传出了在下游发下了扁舟残骸的消息。但同时又有人说萧同没死,只是厌倦了世事纷争,躲在太泽山脉中隐世而居了。众说纷纭,不一而足。

   但唯一没变的是他刻在照壁上的那八个大字,依旧醒目异常。那气势磅礴,恢弘如云的笔意借着高耸的山势喷薄而出,给凡是乘船经过此处的人一种深深地震撼。

   萧同字子元,所以这面照壁理所当然被取了个很好听的名字---子元照壁。

   此时照壁对面的江岸停着数十艘水师船只,被紧紧护在中间的那艘船头雕刻着龙状瑞兽,比周围的船只大出了很多,且甲板上三层的阁楼更是显出了此船的不一样。

   风和日丽,气候宜人。阳光洒在那面照壁上,大部分光线都被青苔吸收,所以并未产生些类似神圣的光芒在照壁上。只是“沧浪存诗,天下布武”八个大字以它十数年不变的气势震撼着仰望它的人。

   那艘楼船宽阔的甲板上,一名头戴俄冠,面容清秀的男子,着着一件明黄的袍子,懒散的扶着栏杆,一手端着酒杯,神态说不出的悠然。袍子上用金线绣着五爪金龙,在那些蓝白相间的丝线绣成的云间腾空而起,气势似乎隐隐还要盖过对面照壁上那八个大字。

   那男子悠然地啜了口酒,闭着眼睛细细地品味了好一会儿才睁开眼道:“酒是好酒,只是不知道当年子元将军喝的又是什么酒呢?”

   他将面对着满江波涛的脸回转过来,看着站在自己身边恭敬而立的年轻人,眉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鹜又道:“萧子元是尸骨无存了,可贺媛媛的墓却因为他的关系成了许多文人墨客凭吊成诗的地方了。倒是这路途艰难的照壁,却没有几个人真正再来看过一眼。虽然很多人都听过这八个字,却依旧不如当面仰望,那字里行间的睥睨天下的气势。燕卿,你说呢?”话语间竟然有些幽幽的愁意。

   燕非低着头的眉毛一挑,心想以萧同在天下文人墨客间的名气,怕也只有眼前这人能在光天化日下说出“萧子元是尸骨无存了”这样的话来了。

   他依旧很恭谨地没有抬头直视,只是看似很没礼貌的用江湖中见礼的手法抱了抱拳道:“陛下的心思,又岂是那些凡夫俗子能比的。”

   李玄疏轻轻摇头笑了笑,朝甲板中央的桌子走去。燕非紧随其后,而在他的身后,还跟着几名内侍。平常没坐过船的他们,被那些上下起伏的波涛颠得脸色煞白,却又强忍着那股胃中的翻腾之意思,不敢有丝毫的放松,生怕一不小心就冒犯圣颜了。

   李玄疏将酒杯搁在桌上,瓜果点心都是新鲜出炉的,飘着诱人的香味。但他的心思显然没在那些新鲜的瓜蔬上。短暂的沉默之后他忽然哈哈笑道:“听说葬贺媛媛的那个地方长了一种有泪斑的松树,被人称为泪松?”

   燕非是个很沉默却稳重的年轻人,此次南下护驾北上,和李玄疏也相处了相当长一段时间。所以尽管他的话语很跳跃,但燕非仿佛已经习以为常道:“泪松自古有之,只是以前的名字不叫泪松而已。都是那些无用书生好事之作。”他知道当今陛下尚武,所以才敢如此说话。

   事实上以燕非的性格,就算陛下尚文轻武,他只怕也会这样说的。

   李玄疏当然听出了他语气中的那丝傲然,脸上却依旧平静道:“当年萧同挥剑刻书的豪情,在那十坛美酒,百里水路中体现的淋漓尽致。不知燕卿可否于这照壁上用手中的无尘剑也挥洒一番?”

   都说四大世家青年才俊中,以燕非的武功最高,手中一把无尘剑直追萧同年轻时的名声。而且四大世家除了萧家不掺朝政之外,其余三家在当年平定史哲叛乱时都出过大力,而且这三家中有些高手也是隶属天同盟的管制。

   都说文人才有傲骨,虽然燕非知道这是陛下的一次试探,但他依旧很平静且恭谨地应承道:“不才愿意一试。”吞吐俯仰,皆是傲意。

   李玄疏闻言眉头一挑,赫然转身,面对着漫江波涛,望着那面照壁道:“好,准了。”

   两人的性格种都有这份果断,只是一个傲气十足,一个却显得有些阴鹜凌厉。

   燕非面圣没有带他的无尘剑,任何武器都没带,甚至连细甲都没穿,只着了一件寻常的青衫,略微消瘦的身形显得有些纤弱。

   半盏茶的时间,燕非从船舱中原本属于自己的那个房间中走了出来,步上甲板。他背上负着两把弯刀,没有按习惯捆成一个交叉的形状。而是刀身分开了一个斜斜的角度而已。陛下的心情显然还不错,那些面色煞白,走路都有些摇晃的内侍都已经不见了。想来应该是去舱底休息了。

   手握无尘剑,尽管这是第一次带着剑离中州那个最有权势的人这么近。但燕非的手却没有一丝的颤抖。他的另一只手则提着不知在哪里弄来的长浆。

   李玄疏看着他这一身打扮,眼神含笑,带着些许期待。甚至,还有一丝鼓励。

   燕非单手一振,将那支长浆高高抛起。云江在此处两岸距离大约两里,算是比较宽的地方了。长浆还未落下,燕非的身形也已经动若闪电,一步跨过楼船的外围的栏杆,高高跃起。

   长浆入水,仿佛只有很轻的力道,惊起了一片不大的水花,去势极快。燕非掠过波涛,在长浆入水的同时堪堪点到其上,又轻轻跃起。长浆借着那一点之力,又向前急驰而去。

   李玄疏自己的武功造诣也已经达到了比较高的境界,自然识得这一抛一跃之间的妙处所在。无论是角度,力度,还是时机的把握上,燕非都做到了妙到毫颠。他在心底微微感慨道:我大胤朝如此人物,却奈何不为我所用。昭然啊昭然,你到底想干什么呢?

   轻点起落间,转眼已经渡到江心。全神贯注如燕非者,自然不会想到此时李玄疏在感慨些什么,只是将注意力都击中在江面滑行的那支长浆上,不敢有丝毫差错。虽然说此处江流还算平缓,就算掉进水中,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但那样的话,刚才的豪情、傲气,岂不是,都付水东流,如同这茫茫云江一般了。

   三起三落,燕非借着那长浆的力道已然横过江面,子元照壁近在咫尺。最后那一落,脚尖轻点,点在长浆的尽头。长浆高高翘起一端,仿佛破水而出,要直上云霄一般。

   无尘剑的剑鞘没有反光,有很古朴的兽纹。但这丝毫不影响这把剑本身的锋芒,瞬间毕露。

   李玄疏的目光停在那支长浆的上端,忽地一浮一沉。在无尘剑的剑光洒落之前,燕非身后的两把弯刀刀光如同两条毒蛇,顺着照壁岩石间的薄薄的缝隙就钻进去了。刀身被压得很弯,所以反弹起来之后也震得“嗡嗡”作响。燕非的身形借着两把弯刀反弹之力,如一道冲破江水的乌光,朝着崖壁顶端直射而去。

   燕非这一跃,俯瞰着茫茫江水,面对着雄雄十里的子元照壁,一瞬间仿佛读懂了“沧浪存诗,天下布武”,也仿佛体会到了当年萧子元挥剑刻书的豪情。

   天空暗了暗,连石崖壁上的青苔都变成了墨色。无尘剑出鞘的刹那,燕非的眼神瞥见,李玄疏正带着金黄的冠仰望着。他忽而心中一动,剑锋随心而走,待到燕飞又落下之际,两行诗已然刻在了悬崖壁上。那正是平北元年李玄疏所做“扬鞭天下定,执笔尽风流”。

   早有轻便的快船在燕非跃出栏杆的时分待命而发,在燕非落下的瞬间将他堪堪接住。船身轻轻一晃,在清风碧涛间划了一道漂亮的弧线。几支船桨从船身的四周伸出,轻轻摇摆着。这些都是费城的精锐水师,为了护送皇上来这子元照壁多看一眼,被临时抽调前来护驾。

   无尘剑早已入鞘,敛去了原本灼烈的光芒。“扬鞭天下定,执笔尽风流”几个新刻的大字在青苔间显出山石原本淡灰的颜色。不像萧同刻的那几个字,刻痕间已然布满了青苔,充满了古朴之意。

   李玄疏仰头望着那几个熟悉无比的大字,想起那夜书房外面皎洁的月光。自己挥毫泼墨后淡淡地说那句:“天下间的人物,将疏狂系腰间的,你燕非算一个。”

   之后的沉默,却有着两人眼神中不经意的惺惺相惜。这算是一种笼络,燕非清楚。但他今天依旧将这句诗刻在了子元照壁上,这必将成为一段千古传颂。这和个人立场,家族态度都无关,只是一个拥有绝对实力的男人对另外一个拥有绝对权力的男人的认可,很简单的认可。

   李玄疏的唇角微微扬起,露出了一个很淡的笑容。内侍们虽然奉旨休息,但毕竟还是没敢让皇上一个人在甲板上呆得太久。此刻都从舱房中出来了,静静地立在不远处。可惜,谁也没看见那个笑容,燕非也没看见。

   小舟悠悠,却在距离龙舟还很远的水面时。李玄疏已经转身挥袖,在一干内侍低垂且敬畏的目光中,朝楼船顶端走去。

   阳光洒满了楼船顶端的房间,照在那些袅绕的烟气上,似梦似幻。一个硕大的丹炉摆在临时搭建的炼丹台上,被熊熊烈火炙烤。一个模样祥和的道人手执流苏浮沉,闭目盘膝而坐,口中念念有词。在他左手处摆着一本破旧泛黄的古籍,之间上面赫然书着三个字《归墟录》。

   李玄疏站在门外,皱着眉头显出一丝犹豫。沉默了一会儿,终于伸出手,极为别扭地扣了扣门。仿佛,那是他登上大宝之后的第一次亲自敲门,很不自然。

   房内那道人的声音带着给人无比祥和的感觉传来:“请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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