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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千里为援

浮沉录 南唐 6074 2021-03-06 03: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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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九叶城一路向北的官道,浩浩荡荡的队伍蜿蜒不见尽头,旌旗蔽日。平北元年正月十六日,南阳、岷川两郡超过六成的府兵连同新兵一起,拔营北上,千里为援。青关终于在漠北人猛烈的攻势下失陷,自潜龙渡起,西止于青关东西纵横一千五百里的疆域尽在漠北人的铁蹄下瑟瑟发抖。费城形势再度告急,苏门武信率领多达两万追风骑和四万步兵不断对费城施压。

   然而此时的费城在秦可籍老将军的布防与调配下,犹如被水湾上游的十里照壁一般,千百年来,任由江水冲刷,犹自岿然不动。三关俱失,唯独费城扼守着南下的咽喉,护着身后一马平川的燕南平原,还有生活在那片平原上的万千大胤百姓。

   秦老将军受命危难,知道这场防守战不好打。赢了,不过在他晚年时分为他本来就显赫的名声锦上添花;但倘若输了,费城失守,潜龙渡易主。那么他将成为大胤的千古罪人。

   陛下御驾亲征,确实给他减少了不少压力。然而那位高高在上的天子,北上费城却先去了当年萧同将军晚年留下的子元照壁所在。

   秦可籍当然知道,萧子元当年拜将之时,却是让漠北人闻风丧胆的人物。陛下此行或可鼓舞军心。但他更加担心的是,陛下怕还是沉迷仙术,不可自拔。

   正月还未过完,不管是城里,还是军营里,那种淡淡的,喜庆的味道的余温还残留了少许。秦村的一百三十几口人却永远再感受不到这种气氛,淡淡的清冷的感觉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包围着秦川。尽管那天从秦村祭拜完回来,脸上再也没露出过类似伤感颓废的表情。但那如阳光般和煦的笑容却消失不见了。无论陈玥儿说着怎样的笑话,打趣着王柱,他依旧是一脸漠然。

   只是每次伫立在已经温暖起来的湿风中练习枪法时,他漠然的表情才有了一些柔和的变化。王柱似乎依旧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看见肉包子依旧会露出开心的表情,手舞足蹈。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大军开拔的前一天晚上。还是临近兵部的那间院落里,陈玥儿做了很多菜,很可口。为了让秦川心中的伤感稍稍有所释怀,吕率带了几个秦川原本就认识的府兵来到院落中,准备一醉解千愁。

   昏黄的烛火,衬着秦川那练完枪法而略显疲惫的眼神。才几天的时间,他已经消瘦了不少。可他依旧沉默地喝着酒,一碗接一碗。

   正当吕率和那些个府兵准备找个由头,插两句话开导开导他时。一直沉默如石的他却抢先开口了:“我从小就生活在秦村,打渔、晒网、习武、玩耍。那里有我的父母,我的亲人。”一段长时间的沉默,其间陈玥儿偷偷被过去抹了三次泪,但倔强地她却依旧将笑脸迎着秦川。吕率和一众府兵最不擅长的就是表达情感,所以他们只能一边叹气,一边喝酒。

   秦川的声音很平缓,听不出什么情绪,仿佛就是在叙述一件跟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一般。“当那天我回村看见他们都死了,都倒在血泊中时。我形容不出那种悲痛。秦村的一切都回不来了,我把大胤的军营当做了家,所以,我回来了。”他顿了一顿,望着陈玥儿那双倔强中透着温柔的眼:“玥儿,我给不了你任何承诺的荣华富贵,但那天傍晚看着你提着香烛在村口蹒跚张望时,我总觉得有些什么东西堵在胸口。我没有上过私塾,没学会那些浮华的辞藻,待我建功立业,一定让你明媒正娶地进门。虽然父母不在了,可是他们在天上,也是这样希望的吧?”

   这些本来就是秦川该单独跟陈玥儿说的话,今天,离别之前,借着酒后淡淡的轻狂就这般说出来了。陈玥儿除了脸上的红晕之外,更多的是那双倔强地眼中一闪而逝的窘迫。但却依旧倔强地望着秦川,坚定而执着。凤钗轻摇,珠花微响。丝毫不在意吕率等人笑得有些讪讪的脸。一如那晚醉云居的对望。

   秦川走在漫长的队伍中,回首望去,不见尽头。援军北上的行程在一封封加急诏书中越行越快。不知道是李玄疏在去岁岁末时杀了几个贪官祭旗还是别的原因,总之北上大军这几日所过之处,处处放晴,阳光明媚,涤荡着前不久南下的那场寒流。

   队伍的最前方用黄色的幔帐围着一乘龙辇,八匹枣红色的骏马在马夫的控制下缓缓行进。周围马车的四个檐角都挂着明黄的丝绦,缀着碧玉的珠子,奢华至极。窗门紧闭,透着一股天子家的威严。

   龙辇的前后都有护卫的车队,还有禁卫军,大内侍卫无数,将之紧紧地包裹在其中,哪怕是一只蚊子,在没经过允许的情况下怕也是靠近不了那乘龙辇。北上的将士在帝都附近看到那乘龙辇时,都显出了不寻常的激动。陛下御驾亲征,而且还南下十里,迎接北上援军,可谓是仁厚已极。尽管大家这些天没见过天子真颜,但只要有那辆被层层包围防守的龙辇在队伍中,那么整个北上的援军军营中就有扯不完的话题。关于天子真颜、关于费城形势、关于北边的白毛风、关于那个有着倾国倾城容貌,且拥有着莫大权利的传奇女子……

   只是,谁也不知道,谁也不曾想到,大胤的天子,李玄疏早在三天前便已经去过费城巡防,此时已然身处子元照壁。此次借着大军北上的幌子使的这招金蝉脱壳之计一方面来自于太后的一力促成,另一方面李玄疏今年沉迷于长生之术,如今携着“同虚道人”和他的那本《归墟录》便是为了当年萧同遗世的一个秘密而来。

   据书记载,当年贺媛媛辞世给了萧同很大的打击。他落魄江湖载酒行的一路遍访名山大川,寻的就是起死回生的仙术。最后起死回生的仙术没找到,倒是觅到了许多关于长生的功诀、丹方以及一些已经绝迹的名贵药石。这些东西随着萧同的失踪也绝迹中州,再也没有人能寻得到。

   暖和的风从南边吹来,虽然气温中还夹带着一股清冷的味道。但这股味道却偏执地展现着此时南方特有的生机,闻着很舒服。或许,还有巢湖上那略带腥味的味道。

   大军行了数天,路过京都时,士兵们远远的望着那高大雄伟的城墙。虽然很多第一次见到京都的人很想进城去,看看里面的繁华。据说贯穿京都的定水河的河水是甜的,很多人也想去尝尝。

   然而军纪严明,早在经过京都时就从龙辇方向传来命令:有私自离营者,斩。

   而那乘被帷帐包裹起来的马车依旧稳稳的停在大营的最中央。这有多少让那些心中稍有不满的将士得到了些许平衡:人家皇帝路过家门口都没有进门,陪着你们在这荒郊安营扎寨,你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秦川对于一览帝都的繁华已经没有了太多的兴趣,若是换做从前,此时心中怕是百爪挠心,痒得很了。可自从秦村被屠后,他变得沉默起来。当晚上军营中鼾声如雷时,他总喜欢抱着长枪,坐在营地里,仰望着那片星空。或许,他在想,这片星空,会和巢湖上的那片,有什么不一样呢?

   当在朝的百官出城跪在那乘龙辇前送驾时,那些士兵也半屈着膝跟着高喊万岁。这更加使得大伙儿对陛下的模样愈发感兴趣了。是什么样人,才配做这中州万里河山的主人啊?

   大军开拔的扬尘渐渐遮蔽了帝都那高大的城墙,却依旧透着一丝雄浑,目送着北上的大军。就算陛下传过旨意,待将漠北人赶出大胤的土地,允许他们都去帝都尝尝定水河的水。可大家心里都清楚,这一仗,恐怕又有好多人回不来了。永远也看不到帝都的繁华,永远也尝不到定水河的水,永远也见不到自己的亲人了……

   芳草绵绵兮,送我父老,

   父老不可见兮,唯有战袍;

   芳草衰衰兮,送我长兄,

   长兄不可归兮,唯有战刀;

   芳草凄凄兮,别我阡陌,

   故乡不可望兮,唯有飞烟;

   ……

   不知是谁起了头,大军在滚滚沙尘中唱起了这首《寒衣调》。歌声滚滚入云,三分凄凉,七分悲壮。

   秦川和众多新兵都不会唱这首军歌,却依旧被那种一去不复返的情绪所感染,握枪的手不由得紧了几分。

   过了帝都,便算是进入了大胤北边较为荒凉的地带,大军行了三日都没有看见一个像样的城市,除了一些零星分布的小村落外。幸好粮草带的足够,而且又即将到达北边最后一个,也是最大一个补给站“孤阳城”。所以大军的粮食并不成问题。倒是这么好些天了,那乘龙辇上的真命天子从来没有下过车,不知道一天到晚闷在车里干什么?

   当然,这些事情不是一个小兵卒能去打听的。只是大伙儿已经没有了当初天子南下十里迎接大军应有的殊荣。对于天子的真容,大家已经兴趣缺缺,倒是宁国郡主的样貌和将来谁会当她的驸马这种问题总有人聊起。

   秦川不是一个好事的人,加上秦村被屠之后话就更少了。遗憾的是吕率并未随大军北上,不然他应该还能和秦川说上话来。府兵里倒是有几个相熟的,无奈大军驻扎在帝都那天,这一茬来自中州各地的新兵都被重新打乱编制,混编进入了各个地方将领统辖之下。秦川则被编入了天启城长枪营,归天启城徐然节制。此人正是秦可籍的得意门生,于史哲叛乱时立过功,现居虎贲中郎将一职。

   编制被重新打乱之后当时明御秋说过的让秦川当百夫长,领一队长枪兵的话自然做不得数了。秦川对此显然没有怨言,依旧当着他的小兵卒,依旧在夜深人静之时找个没人的地方练习枪法。自从那晚在醉云居体验到了叶秋所说的内息之后,这段时间行军途中随着枪法的纯熟,那股内息似乎也越来越强大了。以至于他在没有练习枪法时都能感觉到那在体内缓缓流动的气息,百骸百脉都似乎越来越有力量。

   大军又行了两日,终于赶在这天傍晚时分抵达了孤阳城。此次奉召北上的将士加上新兵统共四十万。一路行来不可谓不壮观,大大的胤字旗从头打到尾。补给的粮草在宁国郡主李昭然的统筹下早已于十日之前全部运抵孤阳。

   这么多粮草囤积在一个还算比较大的城镇中也算是冒险之举了,所以看守粮草的不仅仅有大胤的士兵,而且听说天同盟的人也来了不少。

   大军在孤阳城做了抵达费城之前的最后一次补给便驻扎在了孤阳的近郊,占据着三三两两的山头。由于有秦可籍这位功勋显著的老将军坐镇费城,所以当初北上之时李玄疏要点将,都被如王伦、李宗哲、孔方之流拒绝了。一则秦可籍的名声确实太响,他此番出山,主动调防费城,这些朝廷中武将里面的后起之秀大多数跟他有些瓜葛,确实不敢跟他抢兵马大元帅之职;二则这场仗是在不好打,漠北人倾巢而出,而且主帅是一向颇有名气的苏门烈真可汗,众人都知道兵马大元帅是个烫手的山芋。

   最后经过众人商量,想了个折中的法子。点王伦、李宗哲、孔方三人分别为左、中、右路将军,另封张青为水师提督,统领这次应诏的两万,以及原驻防费城的三万,共计五万水师。而具体的就由各个郡城的驻防将军分别节制手下的府兵和重新打乱编制的新兵。

   孤阳是燕南平原靠北的位置,离潜龙渡也只有三四天的路程。在这里的夜间仰望星空,似乎特别清楚,特别明亮。而徐然的军营里有南阳特制的麦酒,清纯甘冽,比起以往自己秦村酿的谷烧,多了丝缠绵的味道在里面。

   那日在帝都郊外扎营时,各个营里特别允许饮酒。秦川找不到只有渔民才自酿自喝的谷烧,他就端着酒碗,就着那碗麦酒,喝着夜色中的那点苍茫,直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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