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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豪赌 倪匡 4277 2021-01-04 2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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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当然看故事不必去和事实对照,不然趣味会大大减少。

  说了半天,豪赌该登场了。

  参与豪赌的只有两个人,用简单的称呼来明白他们的身分:一个是王军长,一个是李司令。一听这样的称呼,就可以知道他们是在那个特殊的时期中的特殊人物军阀。

  军阀各有各的地盘,赌博发生在王军长的地头,而赢家则是李司令。

  王军长和李司令面和心不和,都久已想吞并对方的地盘。可是势均力敌,谁也奈何不了谁。

  当时中国的政治形势十分复杂,大大小小的军阀之多,根本无法统计,互相之间的战争,无日无之。

  这王军长和李司令还是同乡,所以手下的官兵差不多都扯得上亲戚关系,要是开起战来,也就是堂叔表舅姑丈姨爹甚至于兄弟之间要你杀我我杀你,虽然这种局面迟早会发生(军阀之间,不可能长久和平互存),可是就算是王军长和李司令也下意识地感到可以拖就拖下去。

  而形势对他们来说,并不是很有利在他们的地盘附近,另外有一股势力,比他们两个强大,只要发动攻击,就可以把他们逐个消灭。但如果他们两人合并,却又比对方强大,可以倒过头来吞并对方,形成一股相当大的势力,可以藉此开创大局面,甚至于有希望打下整个天下。

  王军长和李司令也很清楚这种形势,所以才有了这次聚会。

  聚会一开始,还没有赌局,两人只是“把酒言欢”,在酒酣耳热之际,两人开始商量合并的问题。

  虽然他们都知道,只有合并才能有进一步发展,不然给他人各个击破,形势大是不妙,然而他们还是谈不拢主要的关键是在于合并之后,由谁来当总司令。

  两人都想当总司令,可是总司令只能有一个。

  两人都想说服对方当副总司令,说著说著,话不投机,互相争吵起来,李司令已经准备拂袖而去,王军长忽然提议:“他妈的我们不如赌一赌在赌台上定输赢!”

  李司令立刻同意,大声道:“生副官,拿牌来!”

  讲这“另一场赌博”给我听的是一家银行的董事长。他并不是把这个故事讲给我一个人听,听众同时还有十来人。那是在一次饭局之后,大家聚在一起闲谈,地点就在董事长的住宅。

  座中有一位先生忽然发表议论:“别看我们中国语言不统一、人心不团结,可是在赌博用具上,却是从南到北,颇有几样是完全一致的。”

  我也不记得当时怎样会忽然谈到了这个问题上的,接下来有几个人表示同意,并且举出了一种赌具,是全国通行,而且是中国特有的,那就是“牌九”。

  当下座中颇有几个对“牌九”大有研究的人,于是各发议论。如果把他们的发言,详细记述下来,那就是一篇超过十万字的论文。虽然很有趣,可是和整个故事关系不大,所以从略。

  说著说著,主人就道:“说起牌九这种赌博,家父不止一次向我说过一场赌博,用的就是牌九事实上,从南到北,所有的豪赌,大多数赌的都是牌九。那一场赌博,家父亲身经历,那是真正的豪赌,他说真是毕生难忘,直到现在,他闭上眼睛,当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那是将近四分之三世纪之前的事情了,由此可知当时的情景是如何惊心动魄。”

  董事长这样一说,自然有人要他把这场赌博转述一下,董事长也就开始讲。

  董事长讲的,我已经记述在前面当然董事长还没有讲完,因为已被我打断了他的话头。

  我本来已经好几次想告辞,因为对董事长所说的故事,我一点兴趣都没有,听得呵欠连连,只等他说到告一段落,我就可以起身走人。

  可是当我听到他讲到李司令大声叫人拿牌来的时候,我心中陡然一动,做了一个手势,打断了他的话头,问:“等一等,你刚才说什么副官?”

  我听到他说“生副官”,可知道那个副官姓生,而姓生的人极少,我几乎立即可以感到,这个生副官和那个生念祖之间有一定的关系。

  生念祖突然出现,神秘离去,只留下了一个不可解释的故事,我从此没有了他的音讯,我不会放过任何有可能找到他的机会,所以才有此一问。

  董事长向我望了过来,好一会不出声,才道:“你为什么会这样问?”

  我道:“姓生的人很少,前些日子我遇到过一个,后来没有了下落,我正在找他,听到你提到姓生的人,我想可能有些关系,所以才问。”

  听了我的话,好几个人都笑了起来,有一个甚至于怪叫:“卫斯理,你娱乐性真丰富!董事长说的事情发生在七八十年之前,和你要找的人怎么会有关系!”

  对这种自以为是的人,我一向懒得答理,我只是等著董事长的反应。

  董事长深深吸了一口气,神情大是感叹:“别说七八十年前的事情和如今没有关系,世界上任何事都在冥冥中自有定数,一些在当时看来小到不能再小的事情,可以影响到许多年之后的许多人!”

  当时连我在内,都不明白董事长何以忽然有这样的感叹,所以人人都静了下来。

  董事长挥了挥手:“关于这一点,我再说下去,各位就会明白。”

  我忙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董事长这才道:“不错,那位副官确然是姓生一个少之又少的僻姓。”

  我几乎想冲口而出,问他知道不知道那位生副官现在在哪里,还好想了一想,那生副官是七八十年前的人,只不过转述他父亲经历的董事长没有可能会知道。要是我问了出来,那才会笑歪人家的嘴!

  董事长仍然望著我:“关于这位生副官,后来有一些事发生在他的身上,和那场赌博有关,可是在他奉命去取牌的时候,他还做梦都想不到即将发生的赌博,和他的一生会有如此重大的关系。”

  他说得很玄,一时之间我也不明白事情后来有什么样的发展,才会和生副官有关。

  董事长停了一停,神情更是感慨,他缓缓地道:“那场赌博和区区在下也有极大的关系可以说,如果没有那场赌博,根本不会有我这个人!”

  这话更是玄妙,令我对他所说的那场赌博兴趣大增,当然不想离去,我向他做了一个手势,请他继续说下去。

  其余人也大感兴趣,围住了他,听他说那场赌博。

  生副官是王军长的副官,李司令叫他拿牌,他向王军长望去。王军长喝道:“快去!快去!”

  王军长好赌,公馆里有的是各种赌具,不到三分钟,生副官已经拿了好几副牌来,由李司令选择。

  李司令随便拣了一副,打开盒子,把一副牌哗啦啦倒在桌子上,拍著桌子叫:“生副官,你来洗牌,我相信你!”

  王军长也拍著桌子叫:“且慢!我们赌什么东西?”

  李司令一瞪眼:“我手下官兵一共一万三千六百人,输了就完全归你!”

  王军长皮笑肉不笑:“我手下官兵一万六千人,人数倒是差不多,不过不管谁输谁赢,谁要指挥对方的官兵,只怕都不是容易的事情。”

  王军长这样说很有理由,因为那时候都实行所谓“子弟兵”的管理方法,官兵之间,要求向上级愚忠,认定了一个人作为效忠的对象。王军长要指挥李司令手下的官兵,那些官兵不一定听命令,反过来也是一样。

  所以季司令一听,就觉得有道理,他瞪大了眼睛:“你有什么妙计?”

  王军长嘿嘿冷笑:“办法不是没有,只怕你不敢答应!”

  这时候大堂之中,已经聚集了很多人来看热闹,而且李司令也有了几分酒意,王军长的话,有点令他下不了台,他立刻哇哇大叫:“不敢?谁不敢?灰孙子才不敢!”

  他一面叫,一面用力拍著自己的脖子,豪气干云:“大不了连脑袋都赌上!”

  王军长哈哈大笑:“说得好!不过也不必玩命谁输了,谁就相拍屁股走路,一人远走他方,再也不要现世。人不在了,手下的官兵自然会另投明主!”

  李司令立刻同意:“就这样!输了要是不走,就是乌龟王八蛋,人人的小舅子!”

  王军长大声答应:“好,一言为定!”

  随著王军长的这句话,挤满了人的大堂中立刻变得一点声音都没有。

  因为这样的赌博,非但所有人以前从来没有经历过,简直连想都没有想过输赢的不是金钱,再大额的金钱总也有一个数,而如今赌的却是所有的一切!

  不但如此,而且谁轮谁赢,和所有在大堂中的人,都有切身关系,所以格外紧张,每一个人的神经都像绷紧了的弓弦一样。

  生副官站在桌子旁,本来在不断洗牌,这时候也像是僵了一样,不知所措。

  反倒是直接参与赌博的两个人若无其事,大声呼叫:“拿酒来!”

  一个小勤务兵战战兢兢过来斟酒,生副官也要了一碗,一口气喝了,等到酒气涌了上来,双手才能活动,可以继续洗牌。

  等他洗好了牌,叠好,李司令就叫:“左六换右三!”

  王军长也叫:“右七换左二!”

  他们叫的是要把砌好的牌,随意调换次序,以防砌牌的人作弊。等到他们每个人都叫了五六次,生副官抓著两粒骰子的手心已经全是冷汗。

  王军长先开口:“我是主人,我为庄。”

  李司令没有异议:“好,我是天门。”

  牌九赌的方式是派四副牌,天门是在庄家的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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